他思忖片刻,刚要开口,被一阵炮声打断。二人抬头去望,白晃晃的日头,天蓝云淡,并未有烟火。紧接着又是一声。
石云立起身,说:“南宫?赵王薨了?”
李慈煊也疑惑,说:“前日太医来还说身体无恙……我这就入宫,你自己警醒些,有什么事我让若虚来找你。霍云山那里,暂且先看住她。”
石云说:“殿下,你自己保重。”
李慈煊推门出去,正好有个人闷头闯进来,把李慈煊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来人见状,慌忙跪倒,是个锦衣卫,他说:“殿下,奴才死罪。奴才来报信,没瞧见殿下。”
石云把李慈煊扶起来。
李慈煊听这话不知怎心头一阵慌乱,没纠缠,只问:“报什么信?”
“殿下,圣上下令把陆大人抓了,如今关在昭狱里。”
李慈煊听得眉梢都吊起来,问:“什么罪名?”
“谋害赵王。”
石云扶着李慈煊的手一松,李慈煊又一屁股墩了下去,脸上又茫然又惊恐,扭头问了石云一句:“父皇怎么容不下我似的。是我看得不对吗?”
石云反应过来,一把拽起太子,说:“如今这时候救陆大人要紧。其他的之后再说。我这里恐怕也住不得了,太子你快去东宫,我去别院,把有些事情准备下。”
李慈煊爬起来身上灰尘也没掸,一边思索如何应对,一边直奔东宫,到宫门口被候着的东宫太监截住,太监说:“殿下,圣上让你直接去乾清宫。”
李慈煊问:“还说了什么?什么人在乾清宫?”
那太监一问三不知。
气得李慈煊无可奈何,这才知道从前宫中消息有陆谦,如今他一走,堂堂太子东宫竟没个得用之人,他成了瞎子聋子。
李慈煊走来一声燥汗,一进乾清宫顿觉一阵凉风入怀,脑子顿时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宝座上的父亲,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奏折,瞧不真切他的神情。
见他进来,从前的仁宗、如今的皇帝缓缓放下手中奏折,看了他一眼,说:“你竟然养出了这样的忠臣,真是好,好,好!”把奏折扔给李慈煊。
李慈煊拾起脚边的奏折,展开一看,顿时眼前一阵眩晕,猛然抬头,说:“父皇!若虚也绝不会如此做,儿臣敢担保。”
“担保?你拿什么担保?”今上久居塞外,从前清亮的嗓子被烈酒泡得嘶哑,他说:“他自己认了罪,签字画押,还有谁冤枉他不成?”
李慈煊还要再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从容进来,说:“圣上,陆谦在昭狱畏罪自尽了。”听了这一句,李慈煊大热天的竟然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嗡地一声,周遭忽然没了声音。
他眼前站着的不是陆谦是谁?他还是当年初见时的少年模样,跟在他爹后面好奇探出头,看着李慈煊一笑,露出满嘴漏风的牙。
李慈煊飞快地眨着眼睛,这样才能让眼泪不落下来。泪眼朦胧中,陆谦一身鲜亮的飞鱼服在他面前张扬,说:“殿下,这身衣服怎么样,才得来就穿上给你来看,看看,能闪瞎姑娘的眼不?”
在李慈煊恍惚中,听到高处有人在说:“追查背后指使之人。”
陆谦背后之人除了他太子殿下还有谁?乾清宫之变中陆谦已经完全暴露了太子亲信的身份。李慈煊慢慢抬头,看不清皇位上坐着的人,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黄色,上面是他皇叔吗?不是,皇叔尚且留了他一条小命苟延残喘。这位似乎是要把他斩草除根。
李慈煊低下头,飞快清醒过来。他没有猜错,没有看错,他千辛万苦迎回来的父亲在剪除他的势力。他李慈煊隐忍数年,躲过数不清的刀光剑影,暗杀毒鸩,绝不能倒在此时。他冷静下来,恭顺地说:“儿臣走眼,竟然让他蒙蔽多年,请父皇恕罪。”低头一跪,到底一滴泪砸在金砖上。
“啪嗒”一声,泪碎。
他太大意了。
李慈煊走在骄阳烈日下,身体却冷得发抖。以为尘埃落定,以为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又倚仗他夺回天下,却忘了皇权无父子。他觉得胸口憋闷,不仅为陆谦的死,还有对父亲所有的幻想。
原来这世上,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李慈煊慢慢撑开胸膛,看着满眼红墙,心中像坚冰在合拢,把最柔软的地方冻住,这里容不得半点温情和天真,所有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心去承受,需要坚不可破的毅力去谋划,需要神挡杀神魔挡杀佛的信念去争夺。容不得半点松懈和侥幸。
当夜,今上下令把景王李慈焕圈禁团城。
李慈煊听了这消息,觉得有些好笑,这种局势下,景王害了他爹有个什么好处?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连景王犯事的动机都懒得想,简单粗暴,直接抓人。可笑的是满朝上下无人出声,这大概就跟当初南宫那把大火一样,真相明明白白,毫无可说之处。只是如今赵王薨了,景王被关,福王就是个白痴也不会乖乖入关了,先前做的种种都白费了。李慈煊冷笑一声,真没闹明白父皇这样着急是为了什么。
第 44 章
霍云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师父回京竟然会惊动皇帝,还摆出这般隆重的架势迎接,而且站在皇帝身后真的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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