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
尽管两个家庭内部都是千疮百孔,但是轮到对外的时候粉饰太平的功夫都很到位,以至于随便哪一对夫妻看起来就算到不了恩爱的地步,也完全胜任“正常”二字。原生家庭关系和谐与否,毫无疑问是父母在考量子女另一半时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因为在大众的普遍认知里,健全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意味着拥有更健康的心理和更主流的三观。
正因为他们本身都在婚姻这一场战役中两败俱伤,才越发希冀自己的孩子不要重蹈覆辙,于是着手尽力排除一切阻挠因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双方家长的见面就此落下帷幕,圆满完成任务。
分别之际云同辉再次仔细打量何令珍,说:“我觉得我一定在哪见过你,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沈何启没跟着父母回家,散场后金铮搂着她的肩膀目送两边家长离去。
沈耀荣摇下车窗,看着这两个第一次在他面前大方展示亲昵的孩子,有千言万语想对沈何启说,最终只赶她:“别站着了,快去车上,很冷。”
没有说“早点回来”。
*
接到云同辉电话的时候,金铮在忙。
和沈何启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被打扰,本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把手机丢到一旁打算暂时置之不理,转念又想到前段时间云同辉的晕倒,担心她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所以还是尽快强迫自己平复了呼吸,揉着太阳穴把手机捡回来接起:“妈?”
虽已尽力克制,但声音仍是带着浸染情/欲的特殊腔调和气息,云同辉敏感地听出来不对劲,但此刻她全然顾不上尴尬或者感到抱歉,声音亢奋异常:“阿铮,我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我在哪里见过启启妈妈了,你和启启真的太有缘分了。”
金铮一直都知道自己和沈何启很有缘,但是母亲在这一通电话里说的话仍刷新了他对“缘分”二字的认知。
19年前,澳门回归日那天,有个小姑娘因为要拽他的裤子,被他推倒并弄伤了手,随后由幼儿园老师送往医院进行处理包扎,他想陪她去,奈何老师不让他跟去添麻烦,他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个哇哇大哭拒绝去医院的女孩被老师强行抱走,而他坐立难安地留在了剧院后台。
接到园方电话后,肇事者的母亲和受害者的母亲赶往医院,多年后会有特殊渊源的两人那时还只是陌生人,但都给彼此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一个没有推脱责任真诚表歉意并主动提出赔偿,另一个宽容大度对孩童间打闹难免造成意外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事情处理的经过十分和谐。
云同辉接到金铮后,自然要将事情经过问个水落石出,金铮只说是自己推了小姑娘,对细节三缄其口。
晚上,云同辉带着金铮去小姑娘家看望她并要他向她赔礼道歉。
小姑娘用没受伤的手拿着一袋牛奶正在吮吸,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转头看到金铮,愣了两秒以后,连嘴里的吸管都来不及吐掉开始嚎啕大哭。
金铮上前,轻轻拉住她露在纱布外的手指,向她致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推你。”
道歉没有换来“没关系”,而是拔高了一个度的哭声。
大人们安慰他说,妹妹不是讨厌他,只是因为处理伤口的时候很疼还为此打了针,她一看到他就又想起医院的悲惨遭遇才哭的。
小姑娘一直哭到他走,期间不带任何停歇,所有人轮番上阵好说歹说也劝不住,甚至女孩妈妈说“你乖乖不哭的话,妈妈今天答应你让你喝可乐”也无济于事。
他只好和母亲一起离开。
也不是多大的事,金家给了赔偿,也已尽到赔礼道歉的礼节,照理来说事情该结束了,但是金铮却放心不下,所以第三天的时候,云同辉拗不过他又一次带着他上门去看望。
然后……本来高高兴兴在吃小蛋糕的小姑娘,看到他的一瞬间,又哭了,撕心裂肺。
为了停止她的哭闹,他再一次和母亲匆匆离开。
后来,金铮不敢再说要去看她,他只能把对她的惦记埋在心里。
再后来,他几乎要把她忘了。
19年后,云同辉告诉他,沈何启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原来她手心那条几乎横跨整个手掌的疤痕是他带给她的,在沈耀荣给他展示她手里奶线的疤痕时,他完全没有多想。
挂掉电话,金铮立刻去掰沈何启的掌心,先掰了左手,只有两道奶线的痕迹,他又去掰右手,这一次,他六岁时留下的痕迹印入眼帘。
比周围皮肤浅上一截,细细长长的一条。瞬间,那般遥远的回忆竟在脑海里如浪潮翻滚,清晰明了。
他记起她和他并肩作战惹乱子,记起她一脸满足吃巧克力的样子,记起她蛮不讲理说她不信他是个男孩,记起她简单粗暴来脱他的裤子,记起她受了伤也不罢休的执拗。
他现在还能猜到,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之所以看到他就哭,大概是怕脱男孩裤子的事情败露。
是啊,这每一点,确实都是她这个小怪物能干出来的事,这样的姑娘,不是他的渣渣又是谁?
命运竟在那么多年前就安排他们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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