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_十四阙【完结+番外】(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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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孝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风光,自然是满面红光,逢酒必gān。而真正的功臣薛采却连个座儿都没有,只能站在姜孝战身后。一开始还有官员上前敬酒,同他说话,后来见他始终神色淡漠,心不在焉的,便不再搭理他,转向姜孝成继续谄媚。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薛采便寻了个借口转身告退。姜沉鱼看在眼中,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明月高悬,夜风冰凉,不知不觉中,已是深秋。

  殿内的喧闹,越发凸显出外面的清冷,姜沉鱼叫住薛采,见他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转身,一瞬间,竞觉得有些陌生了。

  他……长大了。

  天庭更加宽阔,眉眼更加深邃,童稚仿佛只在这张脸上轻轻停留了一瞬,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远超于其年龄的犀利与高洁。

  他就那么一只手垂在腰畔,一只手负于身后,后背笔挺,站姿端正地看着她——像个大人一样。

  很难描述这一幕对沉鱼来说是何感觉,有点欣慰,有点酸涩,还有那么点怅然若失,但最终全都化作了微笑。她对他笑,走过去,从怀里取出一个非常jīng致的锦囊。

  “是什么?”薛采皱眉。

  “你打开看过了不就知道了?”姜沉鱼眨眼。

  薛采狐疑地瞪了她一眼,接过锦囊,打开来,表qíng明显一呆。

  锦囊里,是一块玉。

  一块绝世名玉。

  一块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有名的玉——冰璃。

  薛采将目光从玉上转到了姜沉鱼睑上。姜沉鱼扑哧一笑:“我送你的这份生日礼物,你不喜欢么?为什么这么恶很狠地瞪着我?”

  “你怎么得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两个字时,几不可闻,“生日。”

  “玉是我从曦禾那儿讨回来的。而你的生日……是崔管家告诉我的。”

  薛采垂下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她的病……好了么?”这个她,显然指的不是崔管家。

  姜沉鱼叹了口气,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幽幽道:“我们看她是疯子,也许她看我们才是疯子……不管如何,我想她现在肯定比以前快活得多,也单纯得多。这样,也不错吧?”

  薛采目光闪动,忽换了个话题:“公子……下葬了么?”

  “嗯。九月廿五未时落的葬。”

  “你去了吗?”

  姜沉鱼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让她为姬婴挑选陪葬品,已是昭尹的法外施恩。

  真正的入硷下葬,她一个皇妃,是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夜她从姬府归来,在曦禾面前失仪而泣,而曦禾亲吻了她之后,面对姬婴之死,她就好像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和痛苦。

  佛家总说要悟要悟,姜沉鱼想,自己也许就是在那一刻,悟了。

  领晤到这个人终究是从自己的生命里逝去了,再也不会归来;领晤到这个人其实从来就没有属于自己过;领悟到人生原来就是一场不停地抛弃与纳新的过程。她与姬婴的缘分已经终结了,却与其他更多的、原本以为不会有jiāo集的人,产生了新的缘分……就好比她与曦禾。

  当年她奉旨进宫为曦禾弹琴时,几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个女子的依靠——唯一的依靠?

  而眼前的这个小薛采,又何尝不是呢?

  若薛家没有出事,这位眼高于顶的小神童叉怎会与自己成了儿乎可以无话不谈的好友?

  一想到这点,姜沉鱼唇角的笑意就变深了,令她的五官棱角看上去异常柔和温暖。

  薛采看在眼中,忽然有那么一瞬的迷离,为了摆睨这种异样的qíng绪,他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在听呀。”

  “严肃点。”

  姜沉鱼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果然,薛采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后,姜沉鱼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一颗心,像沉入水中的墨汁,dàng漾着、散溢着,幽幽地沉了下去。

  薛采说的是——“我在姬家,没有找到钱。”

  这句话很严重。

  令她目前昕掌握到的信息全部变或了一场虚无。

  因此,姜沉鱼懵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新整理思绪,颤抖着反问:“什么?”

  薛采环顾了下四周:他们站的乃是凤栖湖的正东方,为了便于观赏风景的缘故,这一带的岸边并没有栽树,而是修筑了半人高的栏杆。另一头,就是设宴所在的大殿。也就是说,此地十分空旷,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无论从哪边来了人,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

  因此,考虑到不可能有第三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后,薛采才开口继续说了下去:“我之昕以回来得这么晚,是因为江都事毕后,我沿途拜访了姬家的各个分家,并让朱龙彻查了他们每一个人。最后证实,姬家的子孙虽然良莠不齐,但整体而言,都有两个特点。一,手无实权;二,身无余财。”

  “怎么可能!”姜沉鱼发出一声惊呼,“据前翰林八智统计所得,图璧一年,九卿罢免七唧,新臣皆薛、姬二族所出……”

  “薛氏已亡。”薛采在说这话时,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qíng,“姬家的三卿也都在图璧三年期满告老了。”

  “图璧二年,都尉将军更替,晋级者三十七人,全是淇奥侯门生!”

  “请注意,他们是门生,他们都不姓姬。”

  “图璧三年,姬氏奉旨修建河防,所费者巨……”

  “但是效果很明显不是么?今年夏汛,华河两岸安然无事。”

  姜沉鱼捧住了自己的头,呻吟道:“等等……你且等一等,让我好好想一想……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翰林八智是被你父亲收买,故意用了些旧数据栽赃姬氏祸国!而真正的事实是,自姬婴执掌姬氏以来,他在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地削弱了姬氏子弟的权势,让他们无权可揽,无钱可贪。”

  姜沉鱼握住自己的双手,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啕口。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国库是真的空了啊!”她每日跟着昭尹上朝下朝,国库空虚是不是真的,一看数据便知,不可能造假,昭尹也没有理由说这个谎。

  薛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师走,比之你父亲训练的那些暗卫来如何?”

  姜沉鱼原本就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听了这个后,立刻就沉默了,过得片刻才答道:“若论间谍之术,师走不及,但若光论武功,我父的暗卫,则不是对手。”

  “那么,师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薛采说着,讽刺一笑,“可不要跟我说他们都是堂堂正正地从御林军里训练出来的。”

  姜沉鱼垂眼看地。是啊,师走那样的武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训练出来,必定是和父亲的暗卫一样,自小培训。而从昭尹答应再给她两名暗卫上可以得出,这样的资源皇帝有很多,耶么是谁,在替他秘密训练那些死士?又是谁,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这些人才给昭尹?不管是谁,有一点很明显,那就是——钱。

  做这种事qíng,需要大量的钱。

  而这种钱,是不会记在明账上的。

  薛采继续提示:“培养一个师走,已经很不容易,那要培养一个像田九那样的,又要多少钱?”

  田九是昭尹的贴身侍卫。他没有任何名分地位,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比起红得发紫的大太监罗横,和位极人臣的右相姜仲,他才是昭尹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心腹。

  “你的意思是,国库的钱其实并没有被谁贪污掉,而是用来训练暗卫以及其他不可告人的支出,反过来花在了皇帝身上?”姜沉鱼终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薛采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是。”

  “那么皇上应该是对这些钱的去处最心知肚明的人?”

  “是。”

  “但在翰林八智指责姬婴时,皇上明明知道事qíng的真相,却没有为姬婴辩解,不但如此,反而落井下石,默许了对姬婴的暗杀?”

  薛采直直地盯着她,目光里露出了几分同qíng。虽然他没有再说是字,但姜沉鱼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住。

  薛采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姜沉鱼扶住岸边的栏杆,勉qiáng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湖而上chuī来的风很凉,她觉得好冷。

  薛采打量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还行吗?”

  姜沉鱼先是摇了摇头,复又点头,双手紧抠着栏杆上的石雕,几乎都要抠出血来,开口,声音几乎是血淋淋的:“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一定正要姬婴死?为什么?”

  薛采凝视着她,一字一字缓缓道:“这个答案,就要由你,来告诉我了。”

  姜沉鱼眼前一片朦咙,她连忙闭上眼睛。不行,不行,大夫说过的,一定要保持心绪平稳,否则,这眼睛就废了。

  眼睛废了本没有关系,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现在,还有一堆事qíng等着她去做,一堆秘密等着她去查,她绝对不能在这么关建的时候倒下去。

  绝对不能!

  姜沉鱼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薛采难得一见的担忧表qíng,但那份担忧在看见她睁眼后,很快就隐去了,变成了冷淡:“总之,这就是目前所查到的,如果还有其他消息,我还会告诉你的。”

  姜沉鱼咬住下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声娇呼远远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寂静:“小薛采!”

  转头一看,竟见昭鸾远远地跑了过来。说起来,她自从从程国归来,就没见过昭鸾,据说她跟着太后去皇家寺院参佛去了,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更没想到她会在今夜突然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

  “姜姐姐……原来你也在!”昭鸾抓住姜沉鱼的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姜沉鱼忙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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