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犹在以疯狂的速度向前奔跑,浓烟逐渐散开,铁骑继续追赶。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从长街上跑了过去。
姜沉鱼伏在屋顶,望着这一切,心里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害怕,但却又莫名心慌。
“下面去哪?”潘方转过头,低声问道,然后抽回了搂在她腰间的手。
去哪?
公主府虽然有颐非,但他如今与麟素必定势成水火,而且颐非刚才既然任凭她离开不加阻拦,摆明了要她自己想办法。
姜沉鱼眼眸微沉,很快做出了决定:“去华缤街。”
——去找赫奕。
华缤街是宜国的势力范围,赫奕于公于私,都不会见死不救,而且那里是个商市,也更容易匿藏。
潘方点头,说了声“冒犯了”,再次抱着她悄无声息的滑下屋顶,朝华缤街方向奔跑。
姜沉鱼忍不住唤道:“师走?”
一个声音答道:“主人,我在。”
很好,他也跟上了。姜沉鱼安下心来,然后开始在脑海中将所有的事件都重理一遍。正巧这时潘方问道:“你是如何知道出事了的?是颐非刚才暗示你的?”
“嗯。”姜沉鱼想了想,道,“潘将军,先前你和涵祁比武时,那鼓声……是有古怪的吧?”
潘方沉默了一下,才点头道:“嗯。鼓声里有杀气。”
果然如此……
姜沉鱼深知以潘方的xing格,如此慎重的比武必定会留有三分余地,可刚才若非颐非赶到gān扰,那一枪很可能就真的刺中了涵祁的心脏,想来想去,必定是那鼓声作祟,连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在旁边听了都觉得心cháo澎湃,莫名激动,更何况是身陷战中的潘方?
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颐殊击鼓,是无意?还是刻意?
姜沉鱼微微眯眼,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刻意的!
这位公主看似慡朗大气,毫无小女儿的扭捏腼腆,一举一动都颇博人好感。然而,细想起来,却是样样可怕,用意颇深。
首先,她以送药之名来驿站看自己,目的却是为了跟潘方比武。当时只道是武痴一个,现在想来,也许她就是在试探潘方的武功究竟如何,是否能杀的了涵祁。
而潘方也果然不负所望,武功远在她上,因此她邀请他们到公主府赴宴,好让潘方与涵祁比武。
姜沉鱼觉得自己像个在黑暗隧道中蹒跚行走了很久的路人,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点亮光,迫不及待的追思下去——“哎呀”一声,颐殊手中的长枪脱手飞起,在空中划了个大弧后,呲的cha入地中,枪身不住颤动。
此乃疑点一。
当时,她见涵祁与颐殊打的好看,忍不住上前亲自抚琴,然而,她的琴声是绝对没有杀气的,因此也不可能刺激的涵祁对颐殊下狠招。可是颐殊却突然落败,她当然也不可能是真的败,而是故意输给哥哥,好方便下面请潘方出场与涵祁比试。
从另一个角度看,她故意与涵祁热身打斗一番,用意大概也是消耗掉一部分涵祁的力气,好让他后来更容易地输给潘方。
也就是说,她做了那么多事qíng,目的只有一个——杀掉涵祁!
而当颐非用戒指打偏潘方的枪后,“涵祁的脸色非常非常难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手上的血后,眼眸更是yīn沉。”
同为武者,潘方听的出鼓声中有杀意,涵祁又如何听不出?因此他的表qíng才变得那么yīn森。当时以为他是因为输了所以恼怒,如今想来,他当时应该也是发现了妹妹竟然要置自己于死地。
颐殊脸色一白,跺脚道:“谁跟你说这些了!我、我……我不理你了……”
此疑点二!
身为主人,在客人未走时自己先走,于qíng于理都失礼之极。而且颐殊一向落落大方,又怎会因为颐非一句小小的讽刺就如此嗔怒、惺惺作态?可见,嗔怒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知道自己计划失败,所以赶紧离开,另外布局。
再联系晚宴上颐非所给的五侯鲭、凤穿牡丹等暗示,和很快就出现的麟素铁骑,某个事实无比鲜明的从黑暗里浮现——颐殊和麟素,是同伙!
潘方面色很凝重,压低声音道:“这种铁,只有璧国境内的红叶乡的卷耳山才有,因数量稀少珍贵,故是贡铁,禁止民间买卖。”
没错,其实在颐殊留下那个稀铁所制的枪头时起,姜沉鱼就想到了一种可能xing——贡铁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一旦被发现,都是死罪。因此,就算有人私自将它赠送或者卖给了颐殊,颐殊也绝对不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就拿出来现。如此一来,只有一种解释:此铁是昭尹给的。
只有皇帝自己将贡铁送给别人,才是天经地义的事qíng。
颐殊当日和潘方比武,落下那个枪头,看似无心,其实有意,她分明是在暗示他们——她和昭尹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系。
但是两个素昧平生从没见过面的人,会有什么联系?
这个疑问在姜沉鱼看到麟素的军队出现后,就有了答案——昭尹真正支持的皇子,是麟素。因此,他的八色稀铁,要送也是送给麟素。而麟素不会武功,对兵器也不感兴趣,所以就转手送给了颐殊。
如此一来,另外一件事qíng也得到了答案——父亲的据点被抄。
作为一名祖母,却不知自己孙子的鞋子掉了一只;作为一名贵妇,却有一双带有薄茧的手;
作为一名伙计,却完全没有推销技巧……
几家字画店外,有个卖糖人的小贩;再隔几步,还有两个懒洋洋的靠坐在墙下晒太阳的乞丐……当日看来的种种破绽,其实不是真正的破绽,分明是麟素在暗示她据点已曝,快点抽身离开。
也就是说,麟素和昭尹暗中通气,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昭尹助他登基,他则要在权限范围内照顾璧国的使臣。
所以,当他们被拦在皇宫外面不能进去看江晚衣时,麟素的马车出现了,并不顾阻挠的带着他们一并进宫;所以,当她去蔡家铺子时,麟素先一步安排好人,表面看是埋下陷阱抓间谍,其实是通知她快点离开,因为该据点被其他皇子也知悉了,已经非常不安全;所以,当她病倒时,麟素不但自己送药,还让其他官员也跟风送药,为的就是方便姜仲好把消息进一步透露给她……一颗颗之前完全想不明白的诡异珠子,如今都被这条线串了起来。
“放心,我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江晚衣在说这句话时,虽然表qíng依然微带犹豫,但是目光却很坚定。这让她心中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是自己多管闲事了呢?也许,江晚衣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达成某种状况而计划好了的,却被自己横加破坏了?
不错,她当时便已有所警觉,只是也许是事件尚未完全展开,也许是潜意识里不肯相信,即使后来父亲派人借送药之由给她警告“提防晚衣”,她依旧无法想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江晚衣在幕后促就。
他,才是昭尹真正的暗棋!
“你觉得自己回来错了?”
江晚衣摇了摇头,“无关错与对、是或非。而是我发现,有时候即使你只是很纯粹的想救一个人,都最后会变成非常复杂的一件事qíng。”
当日听闻此言只觉不甚唏嘘,因为他对曦禾那片注定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痴qíng。现在想来,却分明是另有所指。可惜,自己当时,竟然完全没有联想到那方面去。
谁能料,如此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仿佛连风掠过他都会亵渎了他的男子,正是这场权力yù望角逐赛里最关键的中枢?
自己虽然是皇帝指定的间谍,但事实上,昭尹对她并没有完全信任,因此,麟素之事一字未提。可是,江晚衣不同,他是三人里唯一一个知道内qíng的人。所以,六月初一,颐殊借为父王治病之名将他留在宫中。
而当夜,他就去了罗妃的住处,密谋谈事。
西宫之中,等着他的,不是罗紫,也不是麟素,而是颐殊!
因为,皇子们都有自己的府邸,留宿宫中招人非议,公主则不同,作为程王最宠爱的女儿,宫内设有她的长住居所,但她为了避人耳目,仍是选择了西宫作为会面之所。如此一来,即使事qíng败露,也可以推给罗紫。
不巧的是,当夜程王突然醒转叫人,于是,宫人们找啊找,找到了西宫。
正在与江晚衣见面的颐殊自然大惊失色,只好让罗紫抵罪,她应该是用某种胁迫的办法或者巨大的诱惑控制了罗紫。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宫人进了西宫,看见的却是衣衫不整的江晚衣和罗紫……等等!
脑中灵光乍现,又一颗珠子露出水面:
罗贵妃哽咽道:“玉倌、玉倌他的腰下三寸处,有一个指甲大小的半月形的疤!”
“如果我没记错,贵妃曾经是我师兄的贴身丫鬟吧?”那么小时候帮江晚衣洗澡穿衣时见过也不足为奇。
罗贵妃闻言摇了摇头道:“那疤是新添的,以前……不、不曾有……”
如果真如罗紫所言,那疤是新的……也就是说,当夜在西宫,江晚衣的确被人用指甲抓伤了……那么是谁抓伤的呢?
江晚衣眼底闪过一丝yīn霾,似乎想起了什么,冷笑道:“美人她还不够格,倒是祸水的本事……”说到这里,突然收口,神色变得更加复杂。
啊!是颐殊!
姜沉鱼只觉一颗心扑扑乱跳起来,江晚衣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萦绕:“祸水——祸水——”
联想一下颐殊的模样,她眉目含qíng溢满风流的表qíng,她对几个哥哥们轻颦浅嗔的姿态……无一不透露着一股难言的暧昧。难道……难道说……这位四国皆知的胭脂马美人,其实是个yín娃dàng妇?
而她见江晚衣玉般风骨,就试图勾引他,所以扯开他的衣衫抓伤了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宫人寻到西宫时,她完全来不及安排一个更好的理由和场面去解释那凌乱的一切,只得匆匆推出罗紫做替死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六月初一,颐殊留江晚衣夜宿皇宫,约他西宫相见,本为商谈昭尹和麟素的事qíng,但后来却yù念难抑qiáng行将他扑倒,正在这时,程王醒转,传江晚衣。宫人寻到西宫,颐殊慌乱之下,让罗妃顶罪,自己则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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