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_十四阙【完结+番外】(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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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内qíng的,见薛采取笑,只得咳嗽几声将话题带过,另议道:“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假设?卫城主带着侯爷从秘道出来,发现这里的伙计被调包,于是卫城主杀了伙计,护送侯爷离开,所以才迟迟未能返回驿所?”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但是……”薛采踱了几步,目光忽然被某样东西吸引了过去,他失声啊了一声。

  “怎么了?”

  薛采跑到窗前,窗沿有点开裂了,因此棱角处勾了一角布料,他取下布料,叹了口气:“是主人的。”

  天罗缎、纺银丝、独一无二的jīng绝绣工——当今天下,只有姬婴能穿、配穿、敢穿的白衣。

  布料的边角上,染了些许血迹,纵然不能确定是姬婴的还是别人的,但这个发现已够让人心惊。

  薛采拿着布料,又开始四下搜索,最后被他找到极yīn暗的墙角里,静静躺着的另一样东西。如果说,薛采看见布料,还只是皱眉,如今看见这样东西,则完完全全变成了惊惧——那是一枚熟皮fèng制的扳指。

  边角处都已被磨的起了毛,颜色也很黯淡,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是红色的。

  若非薛采不肯死心细细搜寻,眼睛又亮,真难发现地上还躺着那么一个东西。

  潘方好奇道:“这也是侯爷的东西?”

  “何止。”薛采喃喃道,“我一万分的肯定,主人宁可放弃一切,也舍不得这个扳指。”

  “这么重要?”潘方吃了一惊,“那……”

  “扳指出现在这里,说明……”薛采转过头,巴掌大的脸直到此刻才第一次露出慌乱——一个八岁孩子应有的正常的慌乱,“主人死了。怎么办?潘将军,我们……怎么办?”

  ※※※

  西院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一对红色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碗浓汤,颜色黑绿,很是诡异。

  听闻声响的杜鹃皱眉,问道:“是谁?难道我没命令过,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吗?”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是我呢,也进不得吗?”

  “梅姨?”杜鹃一惊之后,更是疑惑,“你怎么来了?”她不是被潘方薛采他们放倒了吗?

  “哎……”梅姨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道,“潘将军那一记手刀还真是狠啊,我足足在地上躺了两个时辰都还站不起来。若非有人来救我,老奴也许就死在柴房那了。”

  杜鹃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开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梅姨是她的心腹。

  是她到回城的第一年,亲自从死囚中挑出来的。

  梅姨原名沈梅,本是恶贯满盈的山寨头子一霸州的七夫人,在一霸州下狱后,也一并被判处了死刑。她证实过沈梅的身份背景无虚,才提拔她成了自己的贴身仆人。而且这四年来,此人也确实相当可靠,明里暗里都帮她做了不少事。

  但她生xing慎密,虽是心腹,这次姬婴之事,也没有对伊明说。东院大火时,只是装模作样的让梅姨去拦阻卫玉衡。听闻她被潘方放倒,心里还松了口气,没想到她现在又出现了,而且还出现的如此诡异。难不成,在她身上,也有什么事qíng发生了?

  杜鹃虽然满腹狐疑,但仍是沉住气,淡淡道:“今夜府中乱成一片,我的确是忘了你。回来就好。你带着什么进来了?是药吗?”

  梅姨咯咯一笑:“夫人的鼻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好。没错,老奴听闻夫人得了急病,于是带来了一副良方。”

  随着她的走近,汤药味更浓,杜鹃垂下眉睫,沉声道:“梅姨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觉得好多了,这药已经用不上了。”

  “诶,夫人这是哪里话?越是快病好时,就越该下剂重药,将病根彻底拔出。你看,老奴都已经带来了,夫人好歹也喝一点。”梅姨说着,在杜鹃背上轻轻一按,将碗放到她唇边。

  杜鹃终于无法再粉饰太平,挣扎道:“大胆!你敢bī我喝药?”

  梅姨根本不为所动,脸上带着一种甜蜜亲切的微笑,道:“夫人病了,病了就该吃药。乖,别怕,这药很甜的,一点儿也不苦……”

  “放!放开我……咕……你!你敢……咕咕……你……”杜鹃虽然用力挣扎,但仍是被灌了许多药下去,她的反抗逐渐变成了绝望,“为、为什么?咕……为什么?梅姨?”

  梅姨灌完了药,松开手,笑眯眯道:“夫人不用这么害怕。不是毒药。”

  “可是……可是我……哎呀!”杜鹃尖叫一声,从chuáng上滚了下来,整个人开始不停的抽搐,惨叫道,“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给你的一点惩戒而已。”说这话的人不是梅姨。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姜沉鱼顺着声音回头,就看见了门外的卫玉衡。

  晚风chuī拂,光影斑驳,他站在门口,衣诀飘飘,恍如天外来客。

  这个时候他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但是此刻的姜沉鱼却已经不吃惊了,或者说,天下再没有可以令她吃惊的东西了。她就那么淡淡的看着,看着浅笑温文俊美飒慡的卫玉衡,也看着地上呻吟不止láng狈万分的杜鹃。

  杜鹃用手支起上半身,面朝卫玉衡的方向,惊恐道:“玉衡?你回来了?是、是你让梅姨bī我喝那碗药?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惩戒我?”

  卫玉衡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丢到了杜鹃面前。

  雪白色的布料在空中鼓起,再缓缓落下,悄无声息。

  但姜沉鱼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佛手柑。

  杜鹃伸手在料上一摸,便惊恐的缩了回去,停一会儿,再颤颤的伸出手抓住该物,抖开。那是一件长袍,后背上破了一个大dòng,还星星点点的染了些血迹。

  姜沉鱼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而杜鹃已经尖叫出声:“这是淇奥侯的衣服!他怎么了?他怎么了?我不是让你护送他离开的吗?为什么他的衣服会被脱了下来,而且上面还有血的味道?不!不止,血里还有毒葵的气味,怎么回事?”

  “很简单。”卫玉衡用冷酷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缓缓道,“我把他杀了。而这,是我的战利品。”

  第二十五章

  “不可能!”同时叫出这句话的是两个人。

  一个杜鹃。一个姜沉鱼。

  卫玉衡yīnyīn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仰天长笑,用一种近似疯癫的声音道:“五年!五年……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啊!哈哈哈哈!姬氏,我等你们垮台,等了足足五年!”

  姜沉鱼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卫玉衡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表qíng看着她,“当然是因为……”

  ※※※

  一个时辰前——

  熊熊大火被暗道的隔板档在了上方。

  狭窄的通道因火而变得很闷热,姬婴跟着卫玉衡走了一会儿,忽然停步,神qíng间若有所思。

  卫玉衡回头:“怎么了?”

  姬婴的眼神有刹那间的怔忡,最后笑笑道:“没什么,继续吧。”

  卫玉衡嗯了一声,走到暗道尽头,就要开门,姬婴忽道:“等等……”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股白烟从门外直冲而入,站在前方的卫玉衡没什么,姬婴却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整张脸都白了,痉挛着倒了下去。

  卫玉衡冷冷地看着他。

  姬婴倒在地上,额头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一瞬间,就已浑身湿透。他睁大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的出呼吸十分艰难。

  卫玉衡道:“这烟的滋味如何?对常人无害,但对心疾者,却是至毒。”

  姬婴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前伸,五指张到极致,似乎想抓住什么。饶是如此láng狈的时候,依旧没有如常人那样尖叫呻吟,甚至可以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卫玉衡眼中闪过些许怜悯之色,但下一刻就转成了嫉恨:“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qiáng忍着么?啧啧啧,姬婴啊姬婴,你果然不愧是我所知道的最能忍的人,不,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乌guī。遇事缩头,一声不吭,说的就是你!”他突然上前几步,抓住姬婴的衣襟,将他用力拖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把、姬、忽、还、给、我!”

  把姬忽还给我——

  把姬忽还给我——

  六个字,在狭窄的通道里久久回dàng。

  白烟逐渐散去。

  姬婴的脸,越发苍白,瞳孔开始涣散,这会儿,便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还给我……还给我……你把忽儿还给我……”卫玉衡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嘶声道,“你们为了荣华富贵,硬是拆散我和忽儿,将她送进皇宫。我为了见她一面,拼死考上武状元,本以为若能当上御前侍卫,纵然此生结合无望,好歹能在近侧保护,赶逢大典之时也能远远见上一面。我所求的不过如此,但你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暗中唆使左相招我为婿,想断了我对忽儿的念头!我怎肯如你们所愿,就算要我另娶,我也不娶你们给我安排的女人!所以,我宁可投靠右相,娶他的私生女,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联同左相将我贬逐,让我在这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一待就是四年……我卫玉衡有才有貌,文武双全,对忽儿更是真心一片,天地可表,凭我的才华,封侯拜相也未尝不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硬是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要硬是拆散我和忽儿?为什么非要她嫁给皇帝?我、我、我恨你们……”

  卫玉衡说到这里,激动的表qíng忽然变成了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却有比bào怒更可怕的一种憎恨:“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我要你们姬家不得善终。我要你们机关算尽却成空。我要你死。姬婴。”

  姬婴的表qíng很悲伤。

  那是一种因为融合了太多qíng绪所以无法解读的悲伤。

  那也是一种因为dòng悉了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悲伤。

  那悲伤很浓很浓,却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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