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眸,看着眼睛红肿的许妈,眼泪再次汹涌地滚了出来。
许妈一边帮我拭眼泪一边安慰我:“官官乖啊,别哭,什么事都过去了,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他也不会希望你太伤心……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可别又伤心过度……”
我像受了伤的小兽,只会呜呜痛哭,心里像是有利器在搅动,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痛。许妈被我哭得束手无策,只能俯上来抱住我,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低声哄劝我:“不哭啊官官,我们瞒着你就是怕你难过,你这一哭,我整颗心都跟着揪成一团了!”
许妈断断续续地哽咽告诉我:“先生在急救室里的时候你也跟着被送进了手术室,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那个焦急,后悔自己不应该那么沉不住气打电话喊你过来,既怕先生会救不回来,连你也跟着下不了手术台……官官啊,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不想你出事,所以医生宣布先生无救的时候我就想着一定不能让刚从鬼门关前回来的你知道……你要是心里有怨,你就怨我吧,是我害你见不到先生最后一面……”
“是我,是我的错!”我靠在许妈怀里,涕泪交加:“是我不好……爸,是我不好……”
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住院,老爸远在外省出差,就只有许妈陪着我。我边吊着水边哭闹着要爸爸,直哭得声嘶力竭,昏昏沉沉地窝在许妈怀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爸爸臂弯里,脸上还带着昨天夜里的泪痕,被老爸嘲笑我是爱哭的小花猫。
而现在,就算我在许妈怀里哭死过去,老爸也再不会出现!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所谓生老病死,是沉重到了极致的绝望。
我迅速消沉下去,不愿意见到贺高翔,也不肯再跟护工练习走路,连王秘书送来的文件也通通置之不理。
王秘书苦口婆心地跟我讲了无数大道理,连路北和尹南歌都反复到医院来劝我别钻牛角尖,我木然地聆听他们的游说,只觉得自己像个游魂!
许妈忧心忡忡,又不敢再刺激我,有一回听到她在病房外面跟人激动争吵,我凝神听了一会才依稀反映过来她是在骂盛非凡。
我知道盛非凡其实一直都在,从我出车祸之后,他每天都来医院照看我,怕影响我情绪,只在我熟睡时来看看我。许妈对他盛赞有加,除了是这个原因,更因为老爸的丧事几乎是他一力帮忙操办的,只因余阿姨受不住打击,也病倒了。
可这样的盛非凡让我觉得讽刺!他以为行的这些善,能抵消他所加诸在我和老爸身上的伤害?
大约是得知我状况委实不好,简丹从日本赶了回来,她到医院来探望我的时候倒不似尹南歌那般恨铁不成钢——从前我但凡脑子一热干出点什么糊涂气,她是最沉不住气要跳脚教训我一顿的人,可这回她只是搬了张凳子在我病床边静静坐着,什么话都没说。
我反倒难过起来,扭头望着窗外的浅薄日光,低声问她:“冬天快到了吧?”
她许久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我:“秋去冬来,四季轮转,总是很正常的!”
我认识的那个简丹哪里会讲这样文艺的话!我下意识地告诉她:“你变了!”
“人总要变的!”她笑得没心没肺:“婠婠,地球一直在转动,没有谁可以一直站在原地指望着一切如初,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美好,但如果就因为这样就要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其实根本就是于事无补的。”
我转回头来看着她,半晌才颤着声音问道:“你恨裴绍沣吗?”
第101章 觉得痛了
我转回头来看着她,半晌才颤着声音问道:“你恨裴绍沣吗?”
简丹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神情也一瞬间放松下来:“恨就是放不下,我不想放不下。刚得知他在外面有别人的时候我也恨,锥心刺骨的恨自己不够好,以至于他会被人抢走,后来恨他背弃诺言,恨他拿我当傻瓜一样瞒着我演了那么长时间的事,明明跟别人在你侬我侬了,却还跟我牵手走进婚姻里……”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可是怨天尤人能改变什么?”
“所以你原谅了他也原谅了自己?”我怔怔看着她。
她努了努嘴又耸了耸肩,眼里有我熟悉的点点俏皮:“人生路还这么长,难道我要永远背着这副沉重的十字架?”
我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又转回头去凝睇窗外。我知道简丹是想劝我别太耿耿于怀,可是不一样啊,我害死了爸爸,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永远。
我在病床上颓废了半个多月,任谁来都不肯敞开心扉,凭什么言语都恍若未闻。
许妈因此常常背着我抹眼泪,对着我时又总是自我安慰似的念叨说:“我知道你就是心里难受,等过了这阵子就好起来了对不对?”
见我没反映,她又总会斩钉截铁地下定论:“我知道会的,我的官官是聪明孩子,不会犯傻!”
其实我哪里聪明了,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傻的人了。
可是再颓废也是要出院的,腿上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刚拆的时候总有一种突然长出一条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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