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穆亭飏说什么,我终究不肯离开糜梓恪。
离开穆家的时候,穆亭飏说:“此生此夜不长好。瑽瑢,你不用再来了。我这几天就走。”
毕竟有十年的情分,我诚意地说:“亭飏大人多保重,但愿后会有期。”
两天后,穆亭飏辞去职务,只身离开了晏国。
梓恪成为王的第二年,晏国出现流言,说“王后傅瑽瑢曾是他人的姘头。糜梓恪为了上位,不惜卖妻求荣”诸如此类。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因为学士排名最优者为新王只是表面上的条件,实际上还有另一个条件虽然没有写在明面上,却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新王不能背负道德瑕疵。否则会被十一世家联名废黜。
后来的事情,正应了穆亭飏所忧。在王位被动摇之前,糜梓恪决定再一次让我牺牲。
“瑽瑢,我对不起你。你死了,我会给你办最高规格的葬礼。”像当年一样,这个男人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流泪。
“糜梓恪,你说什么!我还没死。你是逼我去死吗?”我气得发抖。“你以为我死了,流言就会消失吗?”我挣开那双抱着我的手臂,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男人。
“至少你死了,时间会让人淡忘。你活着,就是个不变的提醒。谁都忘不了。”糜梓恪抹干眼泪,收起那比真还真的假悲痛。
“我付出了一切,难道还成了错?为什么要我死?糜梓恪,你贪恋权势,忘恩负义,你为什么不去死?”我的内心在狂叫、嘶吼,想扯烂眼前人的面目,可愤怒让我失去了力气。
“当年,我送你去穆家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不哭闹,说你不想去,如果让你去,你就不活了。你为什么不像那些刚烈女子一般拼死地反抗,阻止我的野心?我控制不了自己,但你能控制我。可你却纵容我,让我做下无可挽回的事。”糜梓恪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茫然无着,压抑太久一吐为快后的如释重负,像戳破了一个美丽的气泡,又像从惶惶失落的梦中醒来。
我哭着说:“我是你的妻子,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愿意帮你得到,不管代价是什么。”
他也哭了。“瑽瑢,你不知道,每一个你在穆家度过的夜晚,我有多么难过。因为没法入睡,我只好彻夜读书,却读不进一个字。”
“瑽瑢,你我之间怎么到了这步田地?”
可不就到了这步田地。
“哐当——”素心殿的大门狠狠地关闭。锁落下。听惯的脚步声远去。
虽然他从今后的风光都是用我换来的,可都与我无关了。
倪谦妃的故事
王太医收回号脉的手,捋捋胡子,沉默地摇摇头。或许是不愿对上倪皇后殷切至极的眼神,直到退出门王太医都垂着眼,低着头。倪皇后定定地看着王太医的身影,眼神从殷切变成黯淡,好像一簇活泼的火苗逐渐熄灭。我在心里叹息一声,轻轻地把倪皇后揽入怀中。胸前的衣料很快就被打湿了。即便宫规让女人们不得恣意啼哭,这里仍旧不缺少眼泪,哪怕只是无声的饮泣。一个占着高位却长久不生育的女人在后宫是个尴尬的存在,充满了危险与不安。宫里的奴才们对这样的主子是不大尊敬的,不想听使唤的时候可以低着头躲起来。我却不能,因为我和那些奴才们不一样。我是倪皇后的奶娘。从她吃我第一口奶开始,我的命就和这个女娃儿栓在一块儿,分不开了。我把她抱大,陪她进宫,守着她,护着她,和她一起熬这不出头的日子。她的亲娘尚有的别的儿女可以依靠,我这一生却只有她。可以说,我对她比亲娘还亲。
“于贵妃那个病秧子还能接二连三的生孩子,我健健康康的怎么就怀不上?”倪皇后的声儿里还带点儿哭腔。“再不行,我的位子肯定要让给姓于的女人。那时,岂会有好果子吃?李妈妈,我可怎么办呀?”倪皇后说不下去了。我身上的衣料湿得更厉害了,从胸口到下襟都透着凉,一直凉到人心里去。
“我的娘娘,别着急呀!哭坏了眼睛,愁坏了身子,就更难了不是?”我柔声细气地哄她,用手轻抚她的背。
“怎能不急,妈妈您也知道,我进宫十一年,恩宠也不算少,可就是不见喜。近来我的月信一直不准,若不是喜,那就是病。我都这个年纪了,怕是没有指望了。”倪皇后哀叹道。
她说的我都明白。我原比她还急,只是不敢露出来。到了这一步,也该另做打算了。有个主意在我心里搁了挺久,不如趁机说出来。
“娘娘可知,于贵妃的妹妹上个月进宫了。预备了几日,前儿个刚侍了寝,听说皇上挺中意,要封嫔呢。”
倪皇后止了哀泣,听我继续说着。“于贵妃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那两儿两女最大的不过九岁,最小的才两岁。在这宫里,无人照拂的孩子是容易夭折的。于家的官位不高,在后宫也没有信得过的人。为了四个儿女,也为了于家的将来,于贵妃才同意接她妹妹进宫的。听说,那于家小妹是家里的幺女,比她姐姐足足小十三岁,而且,长得比她姐姐美。”
听到这儿,倪皇后的眉头蹙了起来,说道:“那于贵妃就不怕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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