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得越久,我越发现茜儿这个丫头有些不寻常。用倪皇后的话说,“不受尘埃半点侵”。小丫头很乖巧,开始胆小,后来渐渐活泼,给倪皇后沉闷的日子添了许多笑声。没过多久,倪皇后就像老太太一样疼爱茜儿。
“我认你作干侄女,人前行礼,我是‘娘娘’,私底下你就叫我‘姑姑’吧。”倪皇后热切地对茜儿说。
“好的,姑姑。”茜儿爽快地答,没有一丝诚惶诚恐,好像并不清楚自己刚接受了一个多大的恩典。
等茜儿出去了,倪皇后的脸上还带着笑。“这孩子就是这点好,没有心机,一片真诚。”
“娘娘,‘大奸似忠,大伪似真’,焉知这丫头是没有心机,不是心机太深?毕竟她的小命全握在娘娘手中,不可不防啊。”我劝道。
“妈妈,你处处为我好,可就是疑心忒重了些。自打进了宫,我可是少有这么舒心的日子呢。”倪皇后道。
“娘娘,您不该对那丫头这么好。那丫头,早晚是要死的。”我说。
“李妈妈,我真心喜欢那丫头。怎么说呢?这个宫里,炭火烧得再旺都让人觉得冷,寒气直往骨子里钻。茜儿却能让我心里觉着暖。妈妈,若我真有个女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倪皇后道。
“我的娘娘,别犯糊涂了,那丫头哪配当娘娘的女儿。我知道娘娘寂寞,老奴保证,将来她生的孩子一定就是娘娘的孩子。”我说。
倪皇后并未留意我的话,只轻轻地赞叹道:“这丫头长得真有些像我。”
这句话让我忽然想到,茜儿和倪皇后最像的并不是样貌,而是性情。进宫之前的倪皇后也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乖巧。因这份乖巧,引皇上格外怜爱,步步晋升,没有生育竟也当上皇后,让同年进宫的于贵妃气歪了鼻子。茜儿一定能得宠。可得宠后会怎样,就不好说了。皇后娘娘可以心软,我不能不替她打算。
大概过了半年,茜儿完全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倪皇后把那丫头给了皇上,第二个月就怀上了孕。倪皇后喜笑颜开,跟自己怀了孕一样乐呵,亲自料理茜儿的饮食。
一日,倪皇后同我商量:“妈妈,你说,茜儿的封号拟什么好?皇上做主封妃,让我提个封号。”
我说:“娘娘,老奴读书少,只想到一个字——谦虚的谦字,有恭顺、敬谨、逊让的意思。茜儿封了妃,就是有位份的了,以后更要知道本分,敬重娘娘才行。”
倪皇后笑道:“妈妈不必过虑。茜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信得过。谦妃,茜儿,好听,读着也顺口。”
“娘娘说老奴过虑,老奴却怕娘娘后悔。之前于贵妃一直病着,娘娘派茜儿去欣华宫问候过几回,一来二去,茜儿和于贵妃的妹妹倒熟了,还生出几分交情,全没瞒过老奴的眼睛。”我压低了声音说。
倪皇后和于贵妃不合人尽皆知。倪皇后着意听着,我便把前日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转述了一遍。
欣华宫里,于家小妹的眼里泛着泪花,轻声叹道:“传说,尧帝的女儿娥皇和女英姐妹二人,同嫁给舜,姐姐为后,妹妹为妃,三人和睦。骗人!三人怎么和睦?女娲造人,一阳对一阴,一男配一女。人字不也是一撇加一捺,哪里有第三笔?在宫里,虽然我姐姐和你姑姑是对头,你和我却同病相怜——都是她们利用的工具罢了。”
茜儿眨巴着大眼睛,脆脆地说:“才不是!姑姑是真心为我好的。若真有第三个人,那也是我,因为我是后来的。”
于家小妹撇了下嘴角,像是在笑什么,又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的封号拟了什么?”于家小妹问茜儿。
“谦虚的谦,”茜儿边说,边用手指在空中划拉。
“和我的一样,都是提醒。你知道吧,我的封号是恭,恭敬的恭。”于家小妹叹口气,不忿地说:“本来皇上要封我为妃,姐姐却说‘年纪轻轻,得有个盼头。’一句话,把妃变成了嫔,一字之别,差了三级。”
“茜儿还说什么了?”倪皇后问我。
“茜儿倒没说什么,只宽慰了于贵妃妹妹几句‘多体谅’之类的,就告辞了。”我实话实说。
倪皇后点点头,说:“这丫头果然厚道。”
我摇摇头,说:“老奴只担心于贵妃的妹妹要给她姐姐惹事。”
倪皇后笑道:“亲姐妹,不至于。”
半年后,听到欣华宫出事的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果不出所料”。于家姐妹终于翻脸,争吵中于家小妹年轻气盛,失手用铜镇纸砸破了于贵妃的脑袋。于贵妃本就病弱,当下丢了性命。于家小妹吓得昏厥,醒来就精神失常了。
欣华宫的意外,坚定了我保护倪皇后的决心。最好是不让倪皇后知晓,以免她阻拦,除掉茜儿,留下孩子。出了这样的丑闻,于家完了。只要加上茜儿肚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稳住倪皇后的地位。
王太医给我一种秘药,有剧毒,女子若经/期服食,会血尽而死。据说是江湖上专门拿来杀女人用的,无色无味,官府的仵作都查不出来。王太医教我,在分娩后程时让茜儿吃下,毒素来不及进入胎儿体内,却能让产妇血崩而死,死后也看不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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