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_悬思【完结】(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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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着池东来的话说:“‘集’字营是本宫父亲年轻时候一手带出来的精兵,全折在高地上一下子耗尽了本钱,心疼不说,还落了埋怨。‘集’字营那些兵士们的亲属家眷把本宫父亲恨到了骨子里。戴府的大门被砸破了多少回?数都数不清了。本宫父亲卖了田产财物,用自己的钱一家一家去送抚恤,把戴家的家底儿都掏空了。儿子们不敢说话,媳妇们哪个不怨?闹得府中一日不宁。若不是日子过得不安生,老爷子一个铁打的武将,不至于五十出头就病得起不了床,药石罔效。”

  我朝小袁子点点头,小袁子走向椅子右面的高墙,像芳儿方才那样在墙面上四处不同位置各拍了一下,高墙挪移,另一边连着一间卧室。老爷子正躺在卧室的床上,不省人事。

  池东来拄着拐杖歪斜着挪动到老爷子的床边,扑在老爷子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号哭起来。

  邹全恩倒是送了口气的模样。

  “郎中令,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说,“十八年了,你始终不放心,怕老爷子有一天把实情告诉陛下。毕竟戴府已经衰败了,没什么可失去的,而权家和你邹全恩却蒸蒸日上,有太多权力富贵舍不得不要,所以你一直用手里的兵权死死盯着戴家。你私底下跟老爷子说过,如果老爷子敢说话,那就同归于尽。权皇后是知道真相的,你告诉的。因为你要把权家拉上同一条船,相互包庇。你让权皇后在宫里制住我和四殿下,逼老爷子为了他大女儿和外孙子的安危而保持沉默。你几乎成功了,因为老爷子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永远沉默了。”

  邹全恩的脸色有些难辨,是一种得意、狠戾与心虚的混合体。

  “你只是不知道池东来还活着,而且被本宫找回来了,还在你眼皮底下进了京,入了府。也亏得你不知道,才让本宫得了机会。啧啧,说实话,本宫对你这不留余地的狠劲有几分佩服。你邹全恩若不是急着走捷径,也许真会是一代名将呢。”我叹道。

  “娘娘找到池东来又如何?今日所有的对质,都是一面之词,没有实在的证据,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也治不了我的罪。”邹全恩还不认输。

  “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我对池东来说。

  小袁子走到池东来跟前,捧过一样东西,交在我手中。我把那东西拎起来,晃了晃,对邹全恩说:“郎中令看看这是什么?”

  邹全恩愣住了。“‘集’字令牌?这东西不是丢了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敢丢。”我说。

  “‘集’字令牌一直在我身上,是杀权正虢那晚戴侯亲手交给我的。我保存了十八年,今日还给戴家。”

  “本朝的领兵令牌是琉璃做的,所谓‘彩云易散琉璃脆’,人人皆知琉璃易碎,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为何用如此脆弱的材质制作令牌,本宫开始不明白,后来想通了。这是提醒将军们,兵士的生命,陛下的重托,全靠胜利来成全,一旦失策局面就不可挽回。脆弱的琉璃是个提醒:战争看似无序,实需精密布局,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邹全恩,你够狠毒,可惜还不够小心。”我把琉璃令牌放入掌中,轻抚着那块清凉,接着说:“高地上无人生还,所以大殿下之死无人作证,陛下只能认你们的报告为事实。军中规矩,人在令牌在,人死令牌碎。拿不出‘集’字令牌就证明不了本宫父亲从高地死里逃生之事,这也是你为什么敢伙同‘严’字营兵士与主帅作交易的理由——主帅无法自证。你们肯定搜了,也去高地找过,都没找到这令牌。本宫父亲一口咬定令牌在突围时丢了,生死关头也说得过去。作为主帅丢了令牌,怎不气短?如此这般,你才能放心,才有十八年的宁静。”

  “戴侯想得明白,那令牌留在身上,早晚被你们抢去毁了,有害无益。”池东来说。

  “如此一来,当年在梁坪到底发生了什么终于清楚了。”我回身望一眼床上那无知无觉的老人,“老爷子虽无话,肯定都听着呢。”

  我指指身后那堵墙。芳儿会意,走过去仍是拍了四下,最后一间密室被打开,扶手椅上坐着陛下。所有人立时跪伏于地。

  陛下起身,走到我跟前,说:“朕答应,为了查清真相,不受蒙蔽,来此看这一出戏。朕也答应,为了补偿戴家,会立老四当太子,但你插手宫外的事,私自绑了朝臣,这些都逾了宫里的规矩,朕要罚的。”

  我起身,将‘集’字令牌交给陛下,略施一礼,道:“秀儿出身将门侯府,自然懂得赏罚分明的道理。秀儿想要的,只是公道。”

  “公道有时并不快意。”陛下叹道。

  “秀儿不敢奢求快意,只要不委屈,已经满意。”我对陛下说。

  暨皇后的故事

  “你们闻,有桃花的香味。桃花是送给有情人的。春天来了。”

  “这素心殿周围从不种花木,哪儿会有香味?”

  “那就是从别处飘来的。桃花的香味能飘得很远,就像有情人的心意,不管隔了多远,都能传递过去。”

  我的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呢?

  我闭上眼,最先想起的永远是同一幅画面:在暮春时节暖中带凉的微风里,一个儒雅温润的男人含笑立于树下,桃花已盛开到了极点,花枝随风而动,粉白的花瓣簌簌而落,洒了他一肩。那花、那笑、那人,就这么定格,成为我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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