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精细人,救人还不忘搜查身上的物件。难不成阁下是做贼的,本性难移?”我揶揄道。既然他不是追兵,便无大碍。我坐起身,挺直了腰背,摆出自以为最威严的模样,说:“我是淮南王的女儿,嘉敏郡主。当今天子,乃我堂兄。”
说完,我等着看他被我的身份吓住,战战兢兢,俯首叩头的模样,然后再顺势提出条件,让他帮助我回长安。哪知,这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听说我是郡主,还不为所动,只抬了抬眼皮。我可是皇室贵女,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轻慢?“你既知道我是郡主,还不恭敬些?”我顺手把空水碗朝他扔去。水碗在空中停住,稳稳地落在他手里。好快!好准!他一定会功夫。
“我刚救了郡主的性命,郡主未曾道谢,反而怪罪。不知是我们江湖人粗鄙,还是你们皇族人寡恩?”他不咸不淡地说。
“我……”我自知理亏,无言反驳,只好换了恭敬的口气说:“嘉敏谢大侠救命之恩。”我跪在床铺上,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个大礼。
他竟毫不客气地领受了。
我心说:一介草民,胆敢受郡主行的礼,当心折寿!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半真半假地说:“堂堂郡主,孤身昏倒在沙漠里,实在不合常理。我本还疑心你是假冒的,那两样物件是偷来的,现下看你那副小小年纪仗势欺人的嚣张气焰,确似十足的权贵中人,倒不必多疑了。”
好一番嘲讽,我手边若再有只碗,定然早扔了过去。
“郡主因何落难,又有何打算?”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我收敛了心神,说:“我父王的副将都力,串通了庭州的两位驻守将军,投靠了阿拔斯人。他们包围了淮南王府,要杀了父王,抢走兵符,调整玉门关外的西军布防,放阿拔斯人入境,从庭州一路穿过大漠,杀入玉门关。都力跟随父王多年,在淮南王府和西军中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原本是父王第一信任之人。眼下,连他都叛变了,那些亲兵更无人能信,只好由我携带虎符,趁乱逃跑。父王交代我,最好能跑回长安给堂兄报个信;若不能,哪怕死在路上,也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虎符藏好,绝不能被都力的追兵抢到。没有虎符,都力调不动西军。就算庭州失守,玉门关外仍有三州之地,阿拔斯人一时也越不过大漠。只要拖得够久,长安迟早能得到西域生变的消息。”说到这,我起身走到路放面前,抱拳,鞠躬,行了个标准的江湖揖礼。“我逃得匆忙,身上既无钱,也无粮,现在马儿也没了。求路大侠为关内外百姓的身家和十万西军将士的性命着想,帮我回长安。只要我能顺利进宫,见到皇兄,一定为路大侠求个爵位,以酬大恩!”我一揖到底,尽显诚意。我心知,此人是我当前唯一的指望,而且,我有种预感,只要他愿意,一定有帮我的本事。
路放沉默了一刻,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我的心开始打鼓。
“走吧,现在就走。”他站起身,声音里有种义无反顾。“西远客栈在大漠尽处,是关外四州通往玉门关的唯一必经之地。估计追你的人很快就会到。若要保命,这里不能再待。我们连夜赶路,争取明日就入关。三日之内,就能到长安。”
听说追兵很快会到,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客栈。外面已近黄昏,残阳如血。他骑在一匹杂毛的瘦马上,伸手示意我。我看看那马,有些犹豫,说:“这马看上去颇为老弱,不甚有力,当真能载动两人长途奔驰?路大侠若有不便,可以将我的玛瑙朱雀佩卖了换匹好马……”没等说完,我被他一提,落在他身后的马背上,未及坐稳,马儿已经奔跑起来,竟比惊云的速度还快。我左摇右晃,只得用力拽住路放的腰带。他当然不会忘记嘲讽我:“权贵之中,多是势利之人,不光以貌取人,还要以貌取马。可笑竟看走了眼,有千里马而不识。”暮色之中,我坐在他身后,他看不到我又羞又气,涨红了的脸。
我们星夜赶路,马儿一宿未停,我不知何时竟睡着了,也不知何时被挪了位置。醒来时,我正靠在路放身前,被他执缰的双臂围住,口水在他胸前留下一块湿印。堂堂郡主,竟在男人怀里睡着了,还流口水,真是有辱皇室尊严,我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了。路放倒是一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模样,见我醒来,只说了一句:“玉门关快到了”。
“完了,完了。”我望向关门,连连捶头,唉声叹气。“路大侠,我忘了,我没有通关文牒,如何进关?”
他看看关门,又看看我,轻声却清楚地吐出两个字:“硬闯”。
啊?我眼睁睁看着他状若寻常地走到关门守卫面前,趁其不备,猛拍马屁股。马儿带着我飞蹄狂奔,守卫们欲阻,被他左掀右踹,一招一个,全数撂倒。马儿脚力快,眨眼的工夫,关门就看不见了。我正担心他追不上,他已经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稳稳地落在马背上了。这轻身功夫竟是一等一的好,只怕堂兄的大内侍卫首领也未必比得了。这下我是彻底服了路大侠,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当天夜里,我们在一座破败的道观歇脚。路放把马儿栓在观后的树林里,让我爬到道观的屋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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