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你是越卿的母亲,我想有些事,你自然会主动说。”
“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提起越卿。你这个食人的怪物,你可知道,真正应该在地狱的人是你。我以为你会有一丝自知之明,再也没有脸面回到金之疆,没曾想却如墙厚。你以为他在替谁受罪,替谁把一碗碗的血放出来……他本是个健康的孩子,却活生生的因为巫人几言,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屋子,年复一年受着非人的折磨……你以为他是活该?这一切,本就是你该经历的,我让你下山,有什么错?你这罪恶之身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你的意思是……难道当初要给京之旻烨选妃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为了找一个人,给他当药材而那个人,就是我……零月说,我也出生在冬至阳生十五圆月日……那个人,本该是我?”
“越卿这孩子甚傻,从质子被释放回疆后,他就告诉我他还要回到京之都去,有一个人需要他,说这才是他天生注定的安/邦之命。他说,都主的病已经稳定了许多,再也不需要一轮七曜一碗的血送去了,叫我别担心。他以为我不知道,要彻底根除都主的病,还需要一颗寒气养着的心,在都主二十岁那年就着最后一碗血吃下去……年一过去都主就二十了,我如何能不着急……那日零月用了计谋让你们下了山,我的人在山上找到了两只宫之疆的玄蛊,我于是激动的知道了你在宫之疆,也迫不及待的把消息散了出去……都主知道了自然会闲不住,定会出手,找到你这命中注定的绝佳药材……”
我看着疆姬眼中滚落下的泪珠,突然想起了越卿跟我说过的话。
他告诉我:“他既已受了我这么多年的血,要突的换成别人,我自是不肯的。还剩一颗心,我也还是给的起的。”
那时,我只想逃离,那些残破不堪的幼时记忆里,有我不知道的人,也在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我只觉得残忍,罪恶,所以并没有听懂他的最后一句。可原来,这些东西的源头,竟然是我……
“他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待在京之都,喝着雪水泡的梅花茶,用着性寒的药和吃食调理自己。他不是你,没有与生俱来的寒疾,养着一颗火热的心,他只能折磨他自己,替你还债。你若还有点良知,就该马上回到京之都去,走你生来就要走的路。你留在金之疆只会拖累更多人,比如越卿,比如因了你而被疆主杀了的你的阿娘……”
她已经咬牙切齿,对我带着浓浓的恨意,可是脸上肆意的泪痕,却带着许许多多的不忍和无奈。
有人站在殿外朗声通传道:“疆姬和洱颜小主可已经聊完了?疆主回来了,听得零家后人带了小主回疆十分欣喜,马上命人准备了酒水饭食等着欢聚一堂呢。小主,这就过去吧!”
“好,这就动身。”疆姬连忙换了一副热情模样慌忙起身,经过我身边时却脚一扭几近摔倒,“你瞧我,这年纪渐渐大起来,连腿脚都愈发不便起来,幸好小主搀我一把,不然可要躺着,每十天半月起不来咯。”她的笑容夸张,说话也十分大声,显得与我亲密无间。我本想和她保持一定距离,要后退几步,可手里突然就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比我的手还要凉。
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她又将我的手往下一推,走过去与那婢侍交谈起来。宽大的袖子就垂下来遮住了这把匕首,也把那婢侍的视线挡了个完全。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也小心藏好,跟了出去。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晚宴,会办在金之疆的深殿里。
我对于金之疆的一切记忆,这时才慢慢和我的所见所闻重叠起来。
原来站在深殿门口看进去是这副模样——一个没有出口的山洞,里面黑黢黢的,仿佛真的关着什么骇人至极的物什。
那个站在门口等着我的,是不是就是金之疆的疆主,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的父亲……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以至于我从小便只知有母,却不知何为父。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如我们几个一样尽是女子,愚蠢又可怜地渡过了这样多年月……
疆姬说,我长得很像疆母阿娘。即使如此,那我能不能也能在他的身上,找到与我相似的几分?
从额头开始,眉眼,嘴鼻,面庞,手脚,打量了个完全,也是没有什么能够摆出来提一提的。我与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关系的。我就只是疆母阿娘的女儿,他就只是金之疆的疆主。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和他说话,可无论我是金之疆的小主,还是金之疆的疆民,是宫之静轩的疆妃,还是京之旻烨的都妃,我都应该跟他打个招呼,疏离地唤他一声:“金疆主日夜操劳,身体还可好?”
他一声哼笑:“洱颜你这孩子怎的与我如此生疏,你这名字还是当年我给你起的。你阿娘于洱湖之畔奏琴时……哈哈,不说了,进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进我幼时的噩梦里。每跨进一道门,一道门就关上。我敏感地向后看,零霜也是格外戒备的神色。
“不必疑心,这是家宴,我不希望到时候有什么人来相扰。关上门清静些。”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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