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流年_隔轩听雨【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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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就在同时,仲流年的声音响起,低沉动听。眼睛却仍旧盯着点歌单,没有抬头。

  “这首歌,我想请姜莞尔小姐同我一起唱。”

  六年了,她又听到这个声音唤她的名字,却不再亲热,不再宠溺。只有冷冷的一声:姜莞尔小姐,如同利刃扎在心上。

  滴着血。停不下来。

  他要羞rǔ她?他要看她出丑?他以为他只当她是陌路人,没想到原来是她想的简单了。姜莞尔感到会场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在问:“姜莞尔是什么人?”

  而与她一桌的同事,亦齐刷刷的将目光投了来。一双双眼里,有震惊,有不解,有怨毒。

  王总管yīn阳怪气的开口道:“姜莞尔,仲经理在叫你。”

  一句话出来,她终于众矢之的。

  姜莞尔倏地站起身。椅子被弹的摇晃不止,发出一串巨响。

  灰姑娘失去了南瓜马车,她落荒而逃。

  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眼泪顺着水滴消失殆尽。姜莞尔终于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目光黯淡,像个大病初愈的人。

  自从再次见到他,这是第几次掉泪?

  她以为,在经过那场巨大的变故和那次撕心裂肺的分手,她已经百毒不侵。却发现,原来仲流云细微的一举一动,随意的一句说辞,都能轻易揭露她坚硬的伪装。

  努力笑了笑,姜莞尔拍拍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道:喂,不是都说好了,要对自己好一点?

  如今所有给过她爱的人,或是给过她的爱,都已远远逝去。唯有自己,还能好好珍惜自己。

  心中难免闪过那个极力压制了的念头:要不要告诉他,当年她的委屈?

  但想到他疏远的神qíng,冷淡的语气,心中的冲动又淡了下去。

  罢了,他已不是当年宠爱他的仲流云,她也不是那时无忧无虑的姜莞尔。

  即便解释了,也不过是共同追忆,却无法再一一拾回。

  神qíng恍惚的从卫生间出来,姜莞尔步下有些不稳。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再继续赴宴,直接回家。

  刚拐出门来,却看见墙边倚靠着一个瘦高的背影。那身型,只一眼,便勾起了所有已经平息的痛。

  仲流云后背顶在墙上,一只长腿微屈着,背有些佝偻。手里紧握的琉璃酒杯,已然空空如也。

  男人的头深深低着,看不见脸上的表qíng。

  姜莞尔几乎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从他身边不留痕迹的走过。

  手臂却被人紧紧钳住,下一秒已面对他站着。

  仲流云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醉酒后的淡淡迷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

  “你又要到哪去?”他声音喑哑,明显喝了很多。

  “……”不明白他话里何意,莞尔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唱歌?”没有听到回应,男人继续沉沉的问,语气竟有些像个孩子。就连彼时上大学的时候,姜莞尔也很少见他如此。

  “你醉了。”难掩心中抽痛,女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忍,想要轻轻甩开被攫取的手臂,反而被抓得更紧。

  仍然垂着头,仲流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解读的笑意。似是自嘲,又似是冷笑。

  许久的沉默,姜莞尔感受着腕间汩汩传来的,他久违的体温。一时心中涌上难以抑制的温柔。意志被侵蚀,女人略带些希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流年,你还恨我吗?”

  仲流年怔了一下,蓦地抬起了头。深邃的眸子黑不见底,紧紧盯住莞尔美妙的面孔。

  良久,他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却多了一抹萧索。

  “恨?不,姜莞尔,我不恨你,从来不恨。”

  他不恨他?姜莞尔心中滑过一丝欣慰。但再看他冷峻的面容,那喜悦又突然变灰,冻成一片寒冰。

  “没有爱,何来恨?”男人挑着嘴角,冷冷的道,“姜莞尔,我不但不恨你,反而还很感谢你。”

  “谢谢你让我明白:钱这东西,究竟有多么重要;谢谢你把我点醒,原来这个世界上,不用钱就可以获得的感qíng,根本就不存在。”

  姜莞尔愣住,心中有什么东西倏尔坍塌。

  仲流年紧握她的手,渐渐放开。那抹温存随之消失,只剩下冰凉。

  莞尔反应过来,终于拔步跑开,脸上再次温湿了一片。

  空dàngdàng的走廊,只剩下仲流年一个。男人紧撑着墙壁的身体缓缓滑下,直直跌坐在地上。

  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被捏成粉碎。青色琉璃缠杂着殷红的鲜血,一颗一颗扎进ròu里。

  脑中全是那个萧瑟的秋日清晨。姜莞尔小脸冻得通红,大眼睛中包含着泪水。她冲他大吼,那是jiāo往半年来,她唯一的一次提高了语调与他说话。

  也是最后一次。

  那些话,他永远也不会忘。

  她说:

  “仲流年我告诉你,你口里那些虚假的未来,我不稀罕。什么同甘共苦,什么共同打拼,全是痴人说梦罢了。我只问你一句,我要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能给我吗?要多久,你才能实现给我看?”

  又是深秋了吗,姜莞尔裹着领子,快步走在街上。她旁若无人般,放声“呜呜”哭着,那么委屈,那么无奈,像是要把心都哭出来。周围行人停下来关问,她只是使劲摇头,像个失魂的孩子,脚步却不曾停下。

  冷风chuīgān着颊上的泪痕,眼睛一跳一跳酸痛的厉害。

  她还记得六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她站在他面前,哭着讲出那番让她心碎的说辞。

  那天他们约好要去游船,她让他多等了两个小时。

  忐忑着到了地方,她以为他已不再,她多希望他早就走了。可是男生仍旧缩个脖子站在树下,因寒冷而原地跳着,动作笨拙的可爱。

  仲流年看见她来了,没有责备一句。只是温柔的笑了,帮她将拉链提高到脖颈,关心一句:“穿这么薄,不冷吗。”

  而她却仿佛没有听见,心如死灰的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分手吧。”

  莞尔清楚的记得,男生浑身僵硬了一下,错愕的表qíng却很快变回微笑,淡淡的说:“小傻瓜,睡糊涂了吧。”

  然后她开始歇斯底里。把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能承受,都承载在那一段早已准备了无数遍的话里,一股脑加给了他。

  当时的仲流年脸上,那一副难以相信、却又深深刺痛的表qíng,现在想来,仍令她心中滴血。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捧在胸前,淡笑道:“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是莞尔,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

  她甩开了那双手。甩开了,再没牵住。

  她冷冷的说:“别傻了,他有上亿家产,你有吗?他有遍布全亚洲的家族企业,你有吗?仲流年,有些事,并不是事在人为。”

  然后她抬起头,说出了平生最大,也是说的最完美的谎话:“流年,我突然明白。原来我对你的爱,远比不上对舒适生活的留恋。”

  “我决定和母亲去法国了,也许不会回来。”低头默默补充,莞尔不敢再看那双受伤至深的眼,转头跑回了宿舍。

  仲流年没有唤她。

  他像死人一样,开口也忘记,呼吸也忘记。

  姜莞尔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家,又是怎么一头倒在chuáng上。衣服、鞋都没脱,哭的累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居然才六点不到。她坐起身,木讷的在chuáng上愣了一会儿,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响起那首叫早的流行歌曲来。姜莞尔也忘记去关上,径自机械式的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糙糙梳头。

  一切准备停当了,手机依然在不依不饶的放着《会呼吸的痛》。姜莞尔一阵心烦,拿起来直接关机,胡乱塞在包里面,便出了门。

  到公司时,人已经不少了。莞尔一如既往的来到电梯,门打开,一群人鱼贯而入。

  姜莞尔虽然怏怏没什么jīng神,却还是清楚感到了周围投来的审视目光。身后两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咬耳朵,却被她捕捉完全。

  “她就是那个和总经理……的女人?”

  “哼,可不是吗,长了一张妖jīng脸……”

  门就要关上,仲流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男人似是无意的向门里看了一眼,突然伸出手,点了向上键。

  就要合上的门又缓缓开了,里面的男男女女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原本有些不耐烦的面孔都变得吃惊却恭敬,竟不约而同的让了出去。

  那两个嚼舌头的女人撞着莞尔走过,还回头狠狠瞥了她一眼。

  莞尔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周围人奇怪的举动,只是蓦地觉得拥挤的温度消失,于是茫然的抬头望望。

  却看见仲流年一脸淡漠的走进来,点了关门。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姜莞尔提腿便走,但终是晚了一步。电梯门在她脸前缓缓合上,门外一张张审视玩味的脸孔消失在fèng隙里。

  窒息的压抑,骇人的沉默。

  感觉男人就在背后,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姜莞尔又紧紧绞起了双手,眉头微皱起来。他是在折磨他么?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已经疼痛到麻木的心灵又开始隐隐抽动,她只觉得疲惫不已。

  下定决心,松开紧咬下唇的牙齿,姜莞尔无力的唤了一声:“流年。”

  仲流年浑身一颤。

  这么多年的平息与洗练,他以为自己已然不同。然而这两日里,每每姜莞尔用那种熟悉的、低柔的声音唤他的名字,一种qiáng烈的冲动就席卷全身。

  他想抱着她,紧紧抱着,再不放开。

  十层到了,电梯门打开。女人背影显得有些疲惫,没有听到回答,却也没有回头,拖着脚步缓缓走了出去。

  仲流年没有动,木讷的看着那门渐渐合上。

  他本就不在十楼办公,高管们的办公室统一设在十四层。只是上一次,因得与她同处一个空间,心中郁积的想念与旧伤,突然膨胀到爆炸。他几乎是逃也似的,一看到fèng隙便钻了出去。

  若是被姜莞尔看到我现在láng狈的表qíng,她一定会得意的笑吧。

  笑这么多年来,即使他仲流年拥有了一切,她留下的伤,依然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垮。

  仲流年如此想着,眼中一时流露出的脆弱又复冷硬了起来。不屑的笑笑,伸手抚了抚领带,他意气风发的走出了电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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