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祖怀并不想要同常茹争论这张医院死亡证明究竟是不是他从梳妆柜里找出来,或者是从哪个梳妆柜里找出来,他只是将这张医院死亡证明放在茶几上,而后对常茹问道:“当年,何秋与宁唯,真的都死了吗?”
当年的那场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人,真的都死了吗?
常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宁祖怀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医院死亡证明,这张证明书,当年就是她亲自将这张东西交到了宁祖怀的手中,也是她亲口将何秋与宁唯的死讯告诉了宁祖怀。
当年宁祖怀赶回周渡村的时候,已经是在车祸之后的一个月,只来得及看到村里给何秋与宁唯修造的坟墓,一大一小,孤零零地伫立在山头,宁祖怀匆匆赶回,又狼狈而归,他在那一大一小的坟包前面坐了整整一日夜,手里拿着村干部转交给他的何秋的遗物,以及对于车祸后续处理的相关通知。
宁祖怀甚至没敢回到曾经住了许多年的家,将遗物统统留在了那座坟前,逃似的离开,从此以后,就将过去的那些岁月与人,统统抹杀在了记忆里面,他以为自己不去想,就能够当作这些东西从来不存在过。
对于何秋与宁唯而言,宁祖怀从来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对于宁祖怀而言,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曾经是何秋的丈夫,是宁唯的父亲。
但是人呐,总有一个毛病,总以为时间会抹平一切,好的坏的,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就统统能够抹杀地一干二净。
却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词叫做:历久弥新。
随着年纪越大,宁祖怀越发思念起来那个从未谋面叫做宁唯的孩子,那个骨血里面和他留着同样血液的孩子,假如这个孩子还活着,假如这个孩子在他膝下长大,是不是会长得肖似他的模样,听着这样一个孩子喊自己叫做父亲,也能够尝一尝天伦之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家不像一个家,家里的人相互算计,所谓情分,早已被铜臭味所掩埋,变了质。
见常茹不做声,宁祖怀又问道:“当年,何秋与宁唯,真的都死了吗?”
常茹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这是她在紧张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宁祖怀盯着常茹的一举一动,过了良久,才听见常茹说道:“你问我做什么,医院的死亡证明书上面不都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了。”
宁祖怀:“这张证明书是你给我的。”
常茹:“你什么意思,我骗你吗?我为什么要骗你?就算我要骗你,我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能够将活人说成死人?当年你不也亲自回去看过了,要是我骗了你,当时不就被你拆穿了?”
宁祖怀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这张证明书是你给我的,却并未说你骗了我。”
常茹这样的反应不正常,更像是因为被人踩到了雷区而变得歇斯底里。
常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对,这张证明书是我给你的,而我是从医院拿到的这张证明书,当时我家里面出了很多事情,而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想要报答你。偏偏是我凑巧从合作的生意人那里听到了何秋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医院和你们的亲戚都没有通知你,我还是觉得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才对。”
宁祖怀:“是谁告诉你的?”
何秋当时的那场事故,在当年虽然也属于比较重大恶劣性质的交通事故,但是在那个消息不如现在这般发达畅通的年代,仅仅只是隔了一座城市的距离,就能够将消息隔绝阻断。常茹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宁祖怀从前从未怀疑和质疑过,一方面是出于对常茹的信任,一方面也是自己的刻意回避。如今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够发现,当年的事情,其实处处都透着破绽。
常茹道:“记不起来了,就是当时一个有业务往来的生意人,后来不合作了,早就忘记叫什么名字。”
宁祖怀:“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去调查乔云?”
今日宁祖怀让秘书去调查乔云的个人资料的时候,秘书顺口说了一句:先前夫人也让人查过乔云。
常茹:“有人冒充你女儿来敲诈勒索,我查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宁祖怀:“没有问题。”
常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几天启台对你的态度不太好,你也不要多想,启台向来是这么一个性子,我会多说说他的,到底是一家人,总是能够说的进去的。”
常茹以为又是常启台给宁祖怀找了不如意,所以宁祖怀才会有今天晚上这么一出戏,但是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到宁祖怀又说道:
“可是你为何要找人去绑架乔云,甚至蓄意制造恶性车祸?”
常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倘若不是幻听,她听见宁祖怀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常茹煞白着脸,看着宁祖怀说道:“你……你说什么?”
宁祖怀盯着常茹的脸,这张脸他看了几十年,从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这张脸就已经以一种强势的势态强行挤入他的心头,他闭上眼睛,甚至都不用刻意地去想象,就能够自动跳脱出来常茹的模样,年轻时候的模样、高兴时候的模样、伤心时候的模样、渐渐变老的模样,他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熟悉到几乎快要入骨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副他完全陌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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