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种了满院子的爬墙虎,招来了一条毒蛇,将蛇赶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是穆迷将毒血给我吸了出来。
夏夜贪凉睡在院子里面,着了风寒,治了一个月始终起起落落不见好,穆迷亲自给我煎了十日的药,日日督促着我喝下去,十日下来,病竟果真就好了。
穆迷忙于公务,常常见不到人影,却总是细心吩咐下人去买了我最爱吃的傅云记的点心。
……
如此思来,这六年里,穆迷倒是从不曾亏待了我这位救命恩人。
可他为何能够狠心杀了我的家人呢?
第24章 光阴煮酒(四)
“那你后来可杀了穆迷?又怎会被困在这里?”
说话的人是何慈。她坐在一个金丝楠木的棺材上,手里正拿一纸袋子瓜子儿,地面上已经被撒了一地的瓜子壳儿。
当时她与阿鬼在荒僻的山丘上,本想着如此便可不必再穿越到悬崖边上,死得不明白。却不想,因选了个太偏僻的地方,索性直接就穿到了别人的墓穴之中,而这个墓穴的主人,也就是给何慈与阿鬼讲了先前那一长串故事的女鬼,还逗留在墓穴里面不曾去投胎转世。
“我有去报仇,但是失手了。”
女鬼一身穿得很是精贵,显然在死后,有人将她风光大葬,何慈吃完了手里的瓜子,看了一圈堆在地上的金银珠宝,问女鬼:
“怎么失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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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一夜未眠,在屋里坐到了天亮,穆迷来寻我,问我可能给他答案了。
我记得那一日穆迷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宽松衣衫,束发有些许凌乱,瞧着是一副匆匆赶来的模样,衣角的位置大约是因为沾了清晨路边花草的露水,有微微水渍,连带着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轻薄的汗水。
我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背对着穆迷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子打理着我的头发,等到将头发梳通了,我问穆迷:
“在我叫宁芷之前,在你救了我之前,我叫什么,家中可还有其他的父母亲人,与你可曾相识?”
穆迷没有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透过铜镜,我可以看到他脸上诧异的神情,他盯着我的后背,良久才说:
“你……都记起了?”
“若不是我自己记起,你便打算瞒着我一辈子吗?”
我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穆迷跟前,穆迷高了我一个头,从我的角度看去,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嘴角一圈新长出的青碴,昨夜,他又是熬了一宿吗?
我恼怒自己为何总是不经意地就去关心穆迷,却听见他的声音从我耳畔响起:
“这些记忆,对你而言并不见得是好的,若是能够一辈子都不记起,反倒是一件幸事。”
是不是好的记忆,是不是要记起,这不应该是由我自己来做主不是吗?他穆迷凭借什么来替我做这些决定?
“如今我都记起了,你还要娶我吗?”
“若你愿意——”
“若我不愿意呢?”
穆迷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不知是否因着昨夜未休息好的缘故。
“若你不愿,我也没法强逼着你嫁给我,但是宁芷,倘若有一天你想通了,你愿意嫁了,我还是会娶你。”
我不明白穆迷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他仇人的女儿,当年我的父亲和姑母联手设计逼死了他的母亲和舅舅一家,就算后来我不小心做了他的救命恩人,他是如何能够日日看着我这张仇人女儿的脸孔,平心静气地吃下一日三餐,卧榻安眠?
“穆迷,我放我走吧。我们唯有此生不见,两个人才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我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是识大体,很是有条理,很是两全其美。
我们两个人,是彼此的仇人,是彼此的爱人,亦是彼此的恩人。
如此复杂的关系,怎么能够和平共处、共度余生?
保不齐午夜梦回,看着枕边人,想起此人是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便会忍不住拿头上的簪子,扎进他的脖子里面。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我所喜闻乐见的。
那倒不如干脆两不相见,从此相忘于江湖,反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摇了摇头,对着穆迷说道:
“终我此生,都不会想要嫁给你。”
我将匕首对着穆迷的胸膛:
“若你不放我走,这把匕首,就会穿透你的胸膛,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该不会就想这般冤枉地死去吧?”
“你是真的要杀我?”
穆迷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我,过了片刻,他开始大笑:
“你心里有我,你杀不了我。”
说着,穆迷还朝我走近了两步,匕首的刀刃扎破穆迷月白色的衣衫,有红色的血晕了出来,我的手上失了力,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穆迷说得对,我下不了手,杀不了他。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无比痛苦,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不肖的女儿,仇人就在我的刀下,我却没有办法取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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