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出了满月,刘才人的身形却依旧清瘦,只是眸中比从前多了些坚定的神色。她与陶灼华彼此见礼,便一同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头,许三这才上来磕头。
第一次在景泰帝的乾清宫里见到陶灼华时,许三的确心有轻视,偏偏景泰帝对自己以蓍草卜出的卦象充满自信,这才寻机召了陶灼华入宫。
再从玄武口中得出陶灼华已然完成景泰帝的嘱托,又瞧着刘才人母子被安置得妥妥当当,加上青龙与朱雀的述说,许三已然对她心服口服。
这个小姑娘不是拿在瑞安手上被她随意拨动的陀螺,她看似原地不动,实则每一步迈得极稳,不动声色间便取得了景泰帝的信任,而且完成的帝王的嘱托。
唯一令许三不放心的便是陶灼华聪慧若此,何以甘愿被瑞安算计,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不归路?
当日许三出逃的经过,陶灼华已然从苏梓琴的信里了解了大半,此刻再听许三淡淡说来,听到瑞安将要开棺验尸那一刻,依然忍不住惊心动魄。
刘才人却已紧紧攥住帕子,坚定地说道:“瑞安辱及先帝、轻慢太子,已然罪不可赦。我穷尽一生,必将替陛下报这切齿的深仇。”
襁褓里的孩子将要百日,正在一旁的摇篮间手舞足蹈,唇边一直溢着丝微笑的神情,浑然不晓得为了他的降生,他的父皇与母亲曾付出怎样的心力。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贼心
斜阳清晖浅浅映上刘才人所居的这所宅院的墙头,灰色的瓦垣、连同上面爬满枝桠的藤萝,都镀了层淡金的色泽。
青砖白墙琉璃沟、卷草云纹的枋梁,都似在诉说着这里旧主人昔日的辉煌,却如同如今的刘才人一般,都泯然成了寻常百姓家。
许三送了陶灼华出来,借故随着她走到一处偏僻的花墙前头,深深一揖道:“郡主,奴才是个粗人,有些话憋在肚子里不吐不快,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奴才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
以许三对景泰帝的忠心,若能死心塌地信了陶灼华才是天大的笑话。譬如药王庙的玄武与留在这里的青龙与朱雀,他们与陶灼华结盟,很大原因并不是因为敬着她这个人,实在是因为别无选择。
“打开天窗说亮话,并没有什么错误。许公公,您大约是想问,我与先帝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坚定地站在他这一头?”陶灼华随手掐下一朵将要开败的西府海棠,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淡然地望着许三说道。
“群主果然聪慧,奴才的确有此一问”,许三直言不讳,认真望着陶灼华的眼睛说道:“您心恨瑞安弄权,将您送来大阮。其实若以您的心机,想要躲过这场灾难继续留在大裕,大约会有更好的法子。”
陶灼华听着许三的分析,只是淡然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三清了清嗓子,又认真说道:“陶家人的出海,大约背后与您脱不开关系。您若只为避祸,大可当日便随着陶家人远走高飞,根本不必身入樊笼。依奴才看来,与先帝结盟,虽可与瑞安对抗,身上担的风险却委实太大。”
一地的西府海棠寂寞无华,被夏风悄然卷起又放下,许三的心也跟着无端地惴惴,生怕陶灼华的理由不能让人信服。
陶灼华轻咳了一声,将手心里的落花拂净,这才冲着许三点头道:“许公公果然聪明,你分析得都对,我自然晓得自己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只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既然愿意担这风险,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甘之如饴?”
见许三一脸不解,陶灼华清清浅浅笑道:“许公公,咱们实话实说,我与瑞安的恩怨由来已久,绝无可能中途罢手。便是没有先帝这个同盟,我也一定会另寻帮手。只因当日与先帝目标一致,大家彼此相安,才达成了互为相帮的协议。你与其担心我中途变卦,还不如多用些时间斩除瑞安在两国的羽翼。”
一番话虽不能令许三完全信服,却也晓得了陶灼华确实与瑞安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除却陶灼华母亲被瑞安抢去夫君,导致郁郁而亡,许三委实想不出这小姑娘还与当朝的监国长公主有什么纠纷。
只是大家面对着相同的仇人,有着共同的目标,该会是牢不可破的同盟。许三望着陶灼华聘婷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希望又多了一重。
陶灼华回去清莲宫内,已然是黄昏时分。天迹间的浓墨华彩似是被丹青妙手重重绘涂了几笔,镀了浓浓的金色。缕缕晚霞纷披落下,美得惊心动魄,连同庭院里的碧树繁花都被染得妖娆妩媚。
回望青莲宫眼前的璀璨,陶灼华心间回想的却是前世的温馨。不晓得什么时候,她能再做回他的宸妃,与他一起泛舟在白鹭洲的深处?
菖蒲早命小厨房的人备好了什锦豆腐捞与五彩冷面,瞅着陶灼华一行人回来,便忙不迭地传着晚膳。见陶灼华脸上胭脂醉染,比平日多了些娇艳绮丽,忍不住悄悄问娟娘道:“大小姐这是遇见了什么喜事?”
忍冬手上端着一钵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闻言便将耳朵支楞起来,借着帮菖蒲摆碗碟的功夫仔细倾听着娟娘的回答。
娟娘瞥她一眼,也并不忌讳,而是欢喜地笑道:“你这丫头到有眼力劲儿,咱们与陶家舅爷分开了一年,如今刚刚得了消息,你说小姐欢喜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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