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将脸上的泪水一抹,一手扶着身畔老树枯瘦的枝干,一面稍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步子,想要顺着来路悄悄折返。
☆、第二百六十章 讨要
便在此时,头顶的枯枝和着积雪,不晓得是否被夜风吹落,呼呀呀一片尽数落向叶蓁蓁的兜帽,她恼怒地低呼了一声,将披风裹得更紧。
何子岱拍了拍手上因摇晃树枝而沾染的积雪,冷清凉如水的声音在叶蓁蓁身畔响起:“嘉柔郡主,您一路随着我兄长来到此处,难不成看戏还没有看够?”
竟然是螳螂捕蝉,另有黄雀在后。叶蓁蓁不防竟有人晓得自己躲在此处,此刻的惊讶比方才更甚,她瞪大了眼睛往身前瞧去。
就着宫灯昏黄的光晕,叶蓁蓁清清楚楚瞧见何子岱就立在自己前方一株枯瘦老梅旁边,正双手抱肘,唇角挂着丝讥诮的微笑。
方才头上的落雪原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何子岱故意摇落。叶蓁蓁心下恼怒,却不得不掩饰道:“齐王殿下说得什么话,蓁蓁不过方才出来更衣,想着这一片水域冷清,就过来躲过清静。只是瞧见您与赵王殿下都在这里,便没有出声。”
“是么?”何子岱束在额间的羽冠带子迎风飞舞,他随手掰断了头顶的一根枯枝,无所谓地扔在脚下,冲叶蓁蓁认真说道:“郡主,从前昌盛将军于我有半师之谊,我一直对您十分尊重。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连着两个上元夜,您都不声不响随在我兄长身后,一个姑娘家这般做派,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枯枝断裂清脆的声响似是尖利的银针戳了叶蓁蓁一下,她本来潋滟的笑容便有些僵硬,脸上因为羞愤也火烧火燎一般疼痛。
当务之急,是不能认下跟踪之嫌。叶蓁蓁退后了一步,将脊背微微挺直,冲何子岱强词夺理说道:“齐王殿下,去岁的上元佳节,蓁蓁一直陪在贵妃娘娘身畔,不知您这话从何说起。便是今夜偶然走到此处,蓁蓁又何至尾随,殿下大可回去问问贵妃娘娘,蓁蓁可有向她告退?”
以退为近,便是叶蓁蓁掩饰自己心虚的法子。去岁眼瞅着何子岑在这里流连,那揪心般的疼痛还未曾消散,如今又被何子岱狠狠撕开。她保持着端庄的微笑,冲何子岱认真说道:“未知齐王殿下您走到这里,又是跟踪的哪一位?”
何子岱唇角的微笑一直未曾消散,越发变得不羁。他淡淡说道:“郡主,子岱今夜不屑与您对峙。若论及强词夺理,您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今日事今日毕,咱们就此打住,从此万事大吉。郡主若是不信,尽可再随在我兄长身后,瞧我下次如何叫破您的行藏,可别怨到时候脸上兜不住。”
叶蓁蓁脸色时红时白,半是恼怒半是羞愧,她身子抖若风中的枯叶,指着何子岱道:“齐王殿下,您这是在威胁蓁蓁么?可莫要欺人太甚。”
何子岱摇头而笑,认真说道:“我敬重昌盛将军是真,又怎会威胁他的遗孤?不过是劝诫郡主几句,也好叫您心里有数。今夜是我,下次保不齐还会有旁人,可不一定都会如子岱这般守口如瓶。郡主您冰清玉洁,又岂容旁人亵渎。”
叶蓁蓁听他侃侃而谈,句句带着责备,却又句句冠冕堂皇,一时找不到语言反驳,只得狠狠揪着自己裙裾上金丝打就的络子,将手指膈得生疼。
何子岱轻轻一笑,却好似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他依礼对叶蓁蓁说道:“郡主,您出来也有一段时间,只怕贵妃娘娘寻人,便让子岱送您回去。”
叶蓁蓁如何愿意与他同路,强撑着身子浅浅一福,冲何子岱道:“不敢劳烦齐王殿下,蓁蓁自认得路,这便要重回排云殿去。”
颇有些仓皇的意味,叶蓁蓁故做端庄的脚步带着几分踉跄。她回想自己去岁此时的九曲竹桥前,能有多少狼狈的模样落入何子岱的眼脸,对身后那人亦怨且恨,却将没来由的无明火都系到了陶灼华身上。
何子岱尤在身后故做好意地嘱咐道:“郡主,天冷路滑,下次记得身边一定要带个使唤丫头,免得贵妃娘娘挂心。”
叶蓁蓁不再回嘴,只用抖抖的手抓住自己的裙裾,飞快逃离了湖畔。
宴席散罢,仁寿皇帝只说还有些公务,独自一个回了乾清宫。谢贵妃只道自己如今得宠,能沾得初一、十五的雨露,如今落得孤家寡人,脸上未免带了些失落,只得唤了叶蓁蓁一同先行离去。
德妃娘娘却是玉韫珠藏,心里的感觉从来不带在脸上。她含笑向诸妃告辞,待谢贵妃起驾之后也传了自己的云凤暖轿。两兄弟一同伴着德妃娘娘回长宁宫,先等着宫人侍候德妃娘娘卸妆,请过了安才告退出来。
长宁宫内两兄弟旧时所居的偏殿依旧依着当年的模样,预备他们随时前来小住。今夜两人都不出宫,便一起沿着铺有六棱石子的甬道往偏殿走去。
何子岑一直记挂着那盏河灯,走至偏殿门口,眼看便要各奔西东,便挥手遣散众人,只向何子岱伸出手来说道:“将那盏河灯给我。”
何子岱翩然而笑,到有几分墨画秋波的洒脱,他轻轻将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只冲何子岑说道:“方才不过一时兴起捞了一盏,那个东西留来做什么,我早将它随手扔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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