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_梨花落落【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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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灼华晓得他的意图,久久不愿起身,只更加用力地拽住了何子岑的衣襟。

  既已酿成大错,晓得何子岑不会苟且偷生,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若果真如此,到不如一家三口,连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共赴黄泉。

  何子衿却只是轻轻一带,便将她拉往自己怀中。两人走至外面,立在一带九曲十八弯的金竹小桥前。

  外头是一片月夜的墨画秋波,水面温柔而又平缓。若没有那些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这里依然是一片世外桃源。

  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他与她在金竹桥畔相依相偎,共看朝霞晚阳,瞧着湖中的鸥鹭被点点月光惊起。

  过往的美好被自己一手抹杀,陶灼华悔恨交加,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热涔涔打湿何子岑的衣襟。

  修长的手指最后一次轻柔地抚在她的脸上,何子岑深深凝望,似是要将陶灼华的音容样貌篆刻到骨子里。然后便是一声悠然的叹息,如铁锤般重重砸在陶灼华心上。

  ☆、第二章 离殇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曾几何时,这一片静谧的湖水记取了陶灼华与何子岑多少美好的时光。

  陶灼华喜爱坐在莲舟上采摘着湖中的莲蓬,何子岑便信手划动船桨。碧波万顷的荷田间,总有雪白的鸥鹭悠然飞过。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日子原来那么奢侈,一眨眼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何子岑已然宽去外袍,抱着陶灼华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水面。

  他的水性极好,在湖中若翩然的游鱼,一只颀长的手臂拥着陶灼华,另只手舒缓地滑动了水面。

  两人在水下无声潜行,夜色下的湖水深若墨玉,那样幽然而又宁静。

  冰凉的湖水漫过头顶,陶灼华心间是一阵阵的惶恐。她不谙水性,天水碧的丝衣被湖水拖得厚重凝滞,象一层沉重的枷锁。她无助地被何子岑拥在怀中,手指无意识地勾到他腰间玉配,便紧紧攥在了手中。

  肺里的空气已然用完,却依然望不见岸的方向。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陶灼华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何子岑没有减缓划水的速度,只是缓缓将唇覆在她的唇上,将新鲜的空气渡到她的口中,又给她带来生的契机。

  两人在水间紧紧相依,被痛苦与悔恨席卷,陶灼华眼中泪落纷纷,都与湖水交织在一起,意识渐渐变得糊糊不清。

  何子岑则用力地游向岸边,他托着陶灼华纤瘦的身子,郑重递到在岸边等待的人手上,再深深地凝视了她最后一眼,便决然转过身去。

  陶灼华神情涣散,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着何子岑的声音:“好生保护她。”

  回答何子岑的是何子岱不情不愿的鼻音,然后便是他一语不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裹住了陶灼华的身子。

  兄弟二人背向而行,彼此都是再见无期。

  陶灼华在颠簸的马车上再次醒来,透过依稀的月光遥遥凝望着湖心岛的方向。不过片刻的功夫,那里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子岑,子岑“,她低低呼唤着,热泪又是扑天盖地。朗润隽秀的男儿不再,回应她的唯有崎岖的小路上马蹄声声合着外面呼啸的夜风。

  悲伤与绝望排山倒海,瞬间便将她吞噬,陶灼华再次坠落在无边的黑暗中。

  一别四十载,两人天上人间,此去已然经年。

  四十年间,陶灼华避世独居,在洋溪湖畔搭了一间竹屋,日子清贫如水。

  为何子岑立的坟冢里,只有一对龙凤玉佩。她当日从他腰间抓住的龙形玉佩,连同他昔日赐给自己的凤纹佩,龙凤合璧,替它们各自的主人谱写着哀伤。

  天下早已尽归于大裕,这简单的坟冢前,陶灼华不敢公然刻上前朝君王的名字,唯有立下一面无字的石碑,权做自己的缅怀。

  而她这些年的寄托,便是坐在这坟冢的一旁自言自语,似是与何子岑从未分开。便如同今日,陶灼华枯坐良久,依然不舍得离去。

  直待不知何时乌云遮住满面星辰,有夜雨脉脉扑面,她才恍然抬起头来。

  几步之遥的竹篱小屋,便是陶灼华这些年栖身之所。她蹒跚着走回房中,换下被雨沾湿的衣裳,再燃起一点灯火如豆,斑驳的铜镜映上自己布满沟壑的容颜,又不自觉咳了几声。

  夜风掀起窗上的布帘,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嗓间又是一阵腥咸。陶灼华剧烈地咳嗽着,一口猩红的鲜血染在雪白的手帕上,身子抖如风中的落叶。

  眼皮铅样凝重,深觉大限已至,陶灼华脑海间的画面却是愈见清晰。她安然地阖衣而卧,在一片静谧的雨声中渐渐没了呼吸。

  夏雨滂沱,六月的午后,平州府一户僻静的宅子前,水花从飞檐翘角间哗哗流下,砸在青黑色的方砖上呯然溅开,腾起朵朵素色的水花。

  里头一方小小的院落依湖而建,黑漆冰裂纹的院门上糊着雪白的对子,一丛硕大的芭蕉掩映着青砖黛瓦的宅院,廊下两盏苍白的纸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正屋里燃着两支白烛,供着一炉素香,后头是块黑色烫金的牌位。案桌下头摆着两只藤编的蒲团,中间是小小的火盆,里头盛着些已经烧成灰的纸钱。

  后头的厢房里,临窗的大炕上半悬着冷绿色的纱帐,一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脸有泪痕,身上搭着一床月白底子的夹纱被,正沉沉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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