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喜不自胜地说道:“那位李嬷嬷瞧着咱们是正经人家,孩子也知礼听话,才肯对咱们这般提携。宝儿如今在跟着郑先生念书,中午回来吃饭你便能见着。”
竟然是李嬷嬷对自己这般照应,秋香还记得她去岁春节时送与自己的锞子,眼中不觉一热,冲王氏说道:“那位嬷嬷不但是位贵人,还是贵妃娘娘眼前的红人。您瞧着她慈眉善目,其实在宫里跺跺脚,地也能颤两颤。”
王氏听得又惊又喜,拉着秋香的袖子问道:“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你这样的小人物是如何攀上了高枝?难为人家还肯送了宝儿去读书。”
想着李嬷嬷素日曾说喜爱自己的伶俐聪慧,秋香有些得意地一仰头,冲王氏显摆道:“我是小人物又如何?李嬷嬷偏就喜欢我的伶俐。她老人家还说,待过些时日想法子将我调去长春宫中,就在贵妃娘娘面前侍候。”
打从第一次在青莲宫中瞧见了茯苓与菖蒲榕体面,秋香便没想止步于一个粗使的丫头。既有李嬷嬷肯费心提携,更强如跟着个质子。她眼前一时美景如画,好似瞧见了自己穿金着银,颐气指使地调教着新入宫的小丫头们。
这些言语王氏听不大懂,只记住了秋香有机会去长春宫。她便热切地拉着女儿的袖子嘱咐道:“你若真有这样的福份,便是咱们祖坟上冒了青烟。那么好的老人家,你若是有机会在眼前做事,可要勤勤苦苦,更懂得知恩图报。”
秋香甜甜蜜蜜应着,脸上泛起些许容光。便请母亲将五花肉加些粉条与白菜一锅炖了,又将烧鸡撕成小块码在盘中,齐齐整整端上桌上。
只为父亲咳嗽,她特意将烧酒汤烫热,给父亲斟了一小盅,再等着兄弟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顿饭。
彼时幸福好似在向这个虽然贫苦、却清白上进的人家招手。无论是秋香还是她的父母,都不曾料到这是她们亲人间最后的一次谋面。
秋香记着父母的嘱托,回到宫中还特意寻了个机会去给李嬷嬷磕头,多谢她对宝儿的恩典。李嬷嬷含笑拍着她的手道:“你兄弟瞧着便是聪明孩子,他的前程便攥在你的手里。是要向你父亲那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食,还是识文断字争取考个功名,便全在你一念之间。”
瞧着李嬷嬷有些陌生的眉眼,秋香蓦然一阵心悸,不晓得该如何答对。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年
飞雪簌簌之间,已然又是一年。
腊月二十二那日,陶灼华请了德妃娘娘示下,想回陶府与黄氏一家人过小年。
德妃一直可怜小姑娘孤身在外,不仅欣然允诺,还特意赐了两盘内造的点心。
打从前次与陶灼华木舟中一席倾谈,何子岑借着波斯的政务,又借故约了陶灼华几回。如今两人虽未敞开心扉,那缕柔情却已然几多牵绊。
眼见陶灼华要离宫,何子岑半是替她高兴,半是怅然有失。吃着德妃娘娘宫里小厨房新制的木耳鸡蛋饺子,何子岑便笑着问德妃娘娘道:“怎么母妃时常对这灼华郡主多有眷顾?”
儿子的心事藏无可藏,德妃悠然叹道:“母妃当年初入宫闱,思念一家骨肉至亲的滋味犹在眼前。那时你外婆只有每年春节与仲秋两次进宫会面,父亲、兄长都是只能隔着帘子见上一见。那种滋味你永远没有体会。”
骨肉分离,何子岑的确没有德妃那么深的体会,前世却时常瞧见陶灼华午夜梦回,泪水如斑驳的霜露,无声便浸透了枕席。
如今外公、外婆已然不在,舅舅与姨母却都在京中。他拥着德妃娘娘纤瘦的脊背,安慰地说道:“如今母妃身在高位,我姨母与舅舅她们若想见面,随时可宣,到比从前好了许多。初二日我与子岱依旧去舅舅府上磕头,好生敬舅舅一杯。”
见儿子剑眉如峰,风姿俊秀,已经有了翩然之姿,言下又总是这般体贴可心,德妃一边点头,一边轻轻叹道:“岁月催人老,说起从前的事情仿佛就是昨天,一晃眼你们兄弟两个都已长大成人。明日母妃便预备给你舅舅与姨母的节礼,你与子岱一起给他们送去。”
何子岑诺诺应着,眼中偶有丝怅然之意,滴滴分明地落在德妃娘娘心中。
德妃心下有小小的遗憾,若论陶灼华的性情样貌,到也配得上儿子这份青山朗润的容貌。奈何陶灼华是质子的身份,若嫁与儿子做正妃,日后还要母仪天下,大阮的皇后不是出自大阮,却端着这一层尴尬的身份,难以叫民众心服。
更何况何子岑的婚事,便是她这做母妃的都做不得主,一切还要等着仁寿皇帝点头。只怕轻易地允诺给了儿子希望,却又成为水中月和镜中花,德妃只得故做不知儿子的心事,只顾左右而言其他。
陶灼华却不知这母子各怀心事,她晚间便与娟娘一同收拾了给陶超然全家的礼物,只为没接到舅舅归来的佳音,也不晓得他能否在年前赶回,心里便有些小小的期盼,兴许明日会有惊喜。
出了宫门归心似箭,黑漆平顶的马车一路疾驰,载着陶灼华直奔槐阴胡同。
从马车里挑帘望去,洁白如絮的飞雪飘扬,陶府门前挂起了朱红的灯笼,黑漆冰裂纹的大门上贴了大红烫金的对子,一溜萝卜钱在雪中摇曳飞舞,春节的气息已然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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