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求到先帝的跟前,先帝亦如今日这般,要他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出抉择。面对九五至尊的高位,仁寿皇帝选择了埋葬那一段青涩懵懂的感情。
及至他君临天下,他将许馨护在皇后的羽翼之中,更许她椒房专宠,甚至在坤宁宫里设了宫中之宫。所有的一切只为补偿曾经的歉疚。只是再多的锦衣玉食也唤不回许馨幼时一声纯真无限的“太子哥哥”,他们的感觉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也好、许馨也好,便是往后拥有再甜蜜的时刻,依然能察觉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段错过了最美时光的爱恋,结局只能是种种无言。
今日始明白,原来他给予许馨的从来不是爱,而是怜悯与歉疚。
对先皇后是敬、对瑞安是宠,对谢贵妃是纵,对德妃娘娘则是亲情,满园芳菲都曾分得他的雨露之恩,却不曾有谁真正拨动过仁寿皇帝渐渐老去的心弦。
如今年近半百,仁寿皇帝更觉得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望着低垂双目的何子岑,仁寿皇帝好似透过他望见了自己的曾经,只是如今的儿子比年少的自己主意更正。他无言一叹,冲何子岑许诺道:“朕允了。”
何子岑从容地整整衣冠,冲仁寿皇帝深深叩下头去。
前世因为陶灼华的出身,他只能委屈她做妾,后来才有了小小的顺仪之位。便是他君临天下,谢贵妃依旧拿着她的出身做梗,是德妃娘娘从中斡旋,陶灼华才得以被册封为宸妃,她的身份始终便是诟病,依然被某些大臣们轻贱。
纵然她冠宠后宫,无人与之争锋,也始终只是个妾的身份。何子岑无论如何忘不掉,因为大阮没有中宫皇后,每逢年节的宗族祭祀,能立在自己身旁接受朝臣们参拜的唯有皇姐至善,而不是出身商贾的陶灼华。
她那时应该是委屈的吧?或许正因为她身受委屈,却始终瞧不见身为夫君的自己为她力排众议,才会心生畏惧,不敢将瑞安对她的挟制和盘托出。
☆、第二百九十五章 杀机
细数前世的爱恨纠葛,原来错的并不是陶灼华一个,而是他打从一开始便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定。何子岑检讨着过往,更打定了主意要堂堂正正娶陶灼华做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子岑相信他的满腔爱意必然能换回她的一片赤诚。
瞧着何子岑脸上坚毅的神情,仁寿皇帝深知劝无可劝,便挥挥手叫他离去。
父子这番对话再无第三人知,何子岑从御书房出来时,遥望着漫天闪烁的星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露出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而长春宫里灯火逶迤,谢贵妃浴罢出来,方才换了身海棠红的折枝月桂凉绸寝衣,听了李嬷嬷传的秋香所述,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对秋香所提的波斯公主,谢贵妃闻所未闻。如今波斯异主,或多或少改变了天下的局势,引得有心人颇为留意。她也曾私下打探,阿里木的长子早逝,如今膝下唯有一个次子,已然被册封为太子。
生怕李嬷嬷没听清楚,谢贵妃叫她瞅着夜深人静悄悄寻了秋香来说话,要她将前几日的话语再复述一遍。又问她当时是个什么情形,陶灼华是如何的语气?
秋香还是第一次踏入谢贵妃的寝宫,她随在李嬷嬷身后,难掩心中的胆怯,低眉顺目地行走间并不敢左顾右盼。
及至李嬷嬷停了脚步,她才敢顺着脚尖望上抬了抬头,只瞧见前面一幅水晶垂珠的帘子将里外隔开,帘子上头绘的是绣凤彩鸾,下头缀着核桃大小的翡翠狮子头,如一汪碧水般清澈见底。
样样都是秋香不曾见过的好东西不说,珠帘两侧各立着个身着鹅黄凉绸宫裙的宫婢,比之陶灼华身畔的茯苓与菖蒲又气派了许多。
秋香有些局促地交叠着双手,忽然便觉得身上桃红色的宫衣太过怆俗,又似乎脸上的胭脂不合时宜,不觉往李嬷嬷身后躲去。
李嬷嬷何曾留意她这些小心思,只命她在帘子前头稍待,自己便转去珠帘后头传信儿,片刻间打起帘子招呼秋香道:“娘娘叫你进来回话。”
粗使的丫头们难得见到正经主子,秋香战战兢兢随着李嬷嬷进到殿内,只嗅得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袅袅青烟从旁从的六瓣莲纹鎏金香炉间溢出,更是沁人心脾。
高高在上的宫妆丽人从前只是远远瞧过两次,今回近在眼前,那海棠红的金缕凉绸寝衣到似是绯红的轻云,便显得谢贵妃如天上的瑶池仙子,更加不可方物。
秋香极有眼力,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下,脆声脆气地给谢贵妃请安。
谢贵妃便冲着李嬷嬷道:“这丫头到瞧着机灵,叫她那日的事再原原本本说来给本宫听听,可不许有一丝儿疏漏。”
李嬷嬷冲着秋香一施眼色,秋香定了定神,便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学着陶灼华的口气,将自己断断续续听得的几句又说了一遍。
谢贵妃听到什么陶家、玉碟、再加上如今的波斯公主,细细揣摩间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若她的猜测成真,陶灼华便果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从前便结下了梁子,眼瞅着陶灼华与德妃娘娘越走越近,谢贵妃心上的不安便越来越浓。若陶灼华身上再牵动着波斯的势力,势必会对大阮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到那时仁寿皇帝心间的天平自然要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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