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纨本待替何子岩博几分好感,见叶蓁蓁脸上写满了厌恶,晓得自己这一下拍在了马蹄子上,只巧笑嫣然道:“小姐莫气坏了身子,楚王殿下往常过来也不过递张拜帖,倘或您愿意见一面,也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到时常瞧着小姐的脸色,哪有半分轻贱您的意思?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
叶蓁蓁还待再说,绘绮已然捧过几身宫裙供她挑选,体贴地问道:“小姐,咱们今日归家,您可要选些颜色亮些的衣裳?这件夕阳红缀着金流苏的郁金裙可好?上头配那件月白色浣花锦的折权海棠宽袖掐腰小袄,又轻便又暖和。”
一行说着,一行将衣裳往叶蓁蓁身上一比。从菱花镜间照去,豆蔻年华的女子委实明艳动人,唯有眸间那抹浅愁似是遮掩不去。
叶蓁蓁胡乱瞧了一眼,根本没有心思在衣裳上费心,便点头应允。绘绮手脚麻利地替她更衣,再替她结起两根发辫松松盘在头顶,簪了几枚夕阳红的堆纱点翠发佃,又将根赤金的莲纹垂丝流苏钗簪在她的发间,才轻轻屈膝道:“小姐,都收拾好了,李嬷嬷还等在外头,咱们走吧。”
去留两难,叶蓁蓁到觉得不管是长春宫还是本该算做自己府邸的叶家,如今都是疏离而陌生。谢贵妃接近自己固然是别有用心,而失了父母的庇佑,她便不再是从前叶家人人捧在手心的掌珠,而成了叔父与婶母攀龙附凤的工具。
喟然应了一声,叶蓁蓁瞧着绣纨手腕间已然跨起那只小小的茜素红哆罗呢包袱,也只得由着绘绮替自己将斗篷穿在身上,领着两个丫头出了门。
车厢轻微地晃动着,叶蓁蓁疲惫地阖了眼,不愿多发一言。
如此经纬分明,她晓得自己这一生都被打上了长春宫的标签,与长宁宫已是势同水火,心爱的人更成了镜花水月。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偶遇
每念至此,从前感激仁寿皇帝的一颗心便变成了憎恨。
叶蓁蓁恨仁寿皇帝以抚恤亡父为由,将自己留在宫内,徒然冠以郡主的头衔,给过自己无尚的尊荣,如今又将自己放在长春宫不闻不问。
宫中唯有三个少女,从前德妃娘娘从不厚此薄彼,偶然下个帖子,也是约着她们三人一起。如今德妃娘娘要去大相国寺和梅园行宫盘桓,却公然将陶灼华与何子岚带在身边,而将自己弃若敝履。
叶蓁蓁只要一想起那黄衫磊落的少年要归于别人,便不觉悲从中来。她的眼泪簌簌滚落,只怕两个丫头发觉,便将帕子搭在脸上,死死咬住了嘴唇。
叶府里骑虎难下,早便被谢贵妃拖下了水。如今瞧着叶蓁蓁归来,她婶娘便不似从前那般热忱。略略续了些离情,好似也没有旁的话说,便假做她途中劳累,故做关切地说道:“快回房歇着吧,晚间婶母叫她们做你爱吃的小楼腰花,你几个姐妹都十分想你,席间你们好生说说话。”
叶蓁蓁自然瞧出了婶母的嫌弃,当下也没有好脸色。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出来,也不去寻府里的姐妹们,只闷着头躺在了榻上,叫绣纨将房门紧闭。
晚间的家宴也是索然无味,碍着叶蓁蓁有了郡主的封谓,几个姐妹再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不过客套地说了几句话,也就各自分别。
好歹熬到她叔父使人将信送往宣平候府,又取来了对方的回信,叶蓁蓁也等不得次日午时,用过了早膳便向婶母告辞。
她婶母求之不得,却故意挽留了几句,见叶蓁蓁去意甚坚,心里暗忖她还算识实务,便带着几个姐妹殷勤将她送至垂花门前,又亲手替她搭起了车帘。
从车窗后头打起帘子,叶蓁蓁回望叶家黑底金字的“敕造昌盛将军府”几个大字,觉得这里已经与自己格格不入。她怅然放下车帘,压下心底黯然之意,淡淡吩咐绣纨回宫。
车子从侧门刚刚行出叶府,拐至东大街的大道,正与另一辆挂着宝蓝帷幕的黑漆平顶马车打了个照面。对方显见得认识叶蓁蓁马车上的标志,命车夫轻勒缰绳,将马车在路旁稳稳停住。
“车上可是蓁蓁?”对方车上的锦帘被一把撩起,一人语若洪钟,带着十足的喜悦探出头来:“你是何时归来,这一大早怎么就要离去?”
叶蓁蓁听声辨人,便晓得是父亲从前的旧部赵将军。她欢喜地应了一声,早命车夫停下马车,绘绮已然快手快脚去搬脚踏,扶着她从车上下来。
“蓁蓁,打从过年时遇着你回府,如今又是多半年不见,个子高了,人也更漂亮了”,赵将军早跳下车来,几步走到叶蓁蓁面前,冲着她不断地打量着,全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你这是要急着去往哪里,叔叔送你一程。”
许久不见的亲情,竟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显现。叶蓁蓁强忍着鼻间的酸涩,轻轻福下身去:“昨日闲来无事,回府上住了一日。贵妃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蓁蓁只怕她牵挂,因此一大早便要回宫去,却不劳赵叔叔相送。您这一大早出门,莫非是要寻我叔父说话?”
从前与几位将军大多比邻而居,叶蓁蓁从小便与他们相熟。瞧见了故人,便又忆及从前父亲尚在时与他们打马郊外的好时光。叶蓁蓁眼角又是湿润,只怕惹得赵将军担心,故意将头偏开,不着痕迹地拿衣袖拭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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