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然布局,自己的主子却一无所知。李嬷嬷急生智,也只得这么提醒几句,叫谢贵妃晓得这杨嬷嬷早便与长宁宫和陶灼华都有往来。
面对李嬷嬷这番长篇大论,仁寿皇帝颇为不虞。他抬眸向李嬷嬷一扫,李嬷嬷心间一凛,霎时便噤若寒蝉。面对这样刻意的提醒,谢贵妃如何还瞧不明白,更何况坤宁宫本就是她心间的噩梦。
她再端详了面前这老婆子几眼,心里起了一丝丝慌乱,很快便就恢复如初。
当年的毒杀未曾要了那两个老嬷嬷的命,只祸及几个无辜的宫人。还未来得及再次下手,却被她们悄悄混出了宫去,谢贵妃生怕东窗事发,一直如鲠在喉。
她深吸一口气,再打量了杨嬷嬷几眼,向仁寿皇帝浅笑嫣然间略带着丝诧异问道:“若不是李嬷嬷提及,臣妾几乎认不出来。这老婆子昔年私逃出宫,卷走坤宁宫不少细软。当时还是陛下仁厚,并不曾追究,怎么事隔多年到重新站在德妃娘娘这里?”
不过几句话,便开始夹枪带棒,将当年两位嬷嬷的失踪往德妃娘娘身上推去。
杨嬷嬷如何听不出谢贵妃话中隐晦的意思,碍着仁寿皇帝在坐,不敢劈面大骂,只沉着脸说道:“好叫贵妃娘娘得知,奴婢一直在民间种植铁皮石斛为生,不过偶然遇着德妃娘娘,才有机会重新入宫。至于当年为何逃遁,娘娘您最该心知肚明。怨有头债有主,奴婢留着这条命,为得便是替旧主报仇。”
无数的梦魇里先皇后曾向自己索命,谢贵妃每每记得先皇后凌波立在水面上,宽大的白衣舞动如风,到似是漫天的白幡。
从梦中惊醒,谢贵妃总是冷汗连连,时常夜不能寐。她本就做贼心虚,以为早便没了踪迹的老仆如今又立在自己身前,这几句话阴恻恻透着寒气。
谢贵妃听得头皮发麻,面上却一片坦然,娇笑连连间向仁寿皇帝说道:“陛下,这嬷嬷颠三倒四,走也是她回也是她,却在这里自说自话。皇后娘娘是戕于天花,阖宫里人尽皆知,怎么由得她满口胡言乱语?”
仁寿皇帝望了望杨嬷嬷,又瞥了眼谢贵妃,不接她的话题,却只是淡淡说道:“你今日这妆容到也漂亮,很是精致得体,玫红也衬你的肤色。”
谢贵妃何等的八面玲珑,听得仁寿皇帝话里敷衍的成份,如何敢再公然叫嚣。她拿眼往四处一溜,便晓得长宁宫内人还未来齐。
如今只是秋香那个丫头垂着头远远跪在地下,却缺了陶灼华这位正头香主。
想起方才李嬷嬷提醒道这个杨嬷嬷已然与青莲宫搭上关系,谢贵妃想到秋香不曾得手的东西,脸色便有些僵硬,在心间飞快思忖着对策。
太医们先于陶灼华主仆之前来到,依着仁寿皇帝的吩咐验看秋香的症候。解药虽然服了几日,秋香身上余毒尚未完全袪除,只拿银针刺血便就能瞧得清楚。瞧着太医将银针刺入秋香的胳膊,再拔出时那针头渐呈乌黑,仁寿皇帝眉眼越发深邃宁静,竟泛起淡淡的笑容。
山雨欲来风满楼,谢贵妃与德妃娘娘都从仁寿皇帝身上嗅出隐忍的怒意,神色更加郑重起来。只见帝王星眸微动,捻动着腕间沉香木的佛珠,云淡风轻地问道:“既然是毒,她脸上的红疹又是什么东西?怎得与天花如此类似?”
昔年因为先皇后的坚持,她离世时仁寿皇帝并未守在身畔。往好处说是仁寿皇帝万金之躯,只得以江山社稷为重。往小处说却是他生怕殃及自身,两人之间并不是旁人眼中的伉俪情深。
仁寿皇帝自然晓得是后者的成份居多,面对先皇后之殇心间多多少少会有些歉疚,往后才对至善那般纵容。今次眼见先皇后或许是为人毒杀,更牵动从前的恻隐,他注视着两位太医,目无表情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第三百四十五章 圣眷
帝王隐忍的怒气显而易见,为首的江太医不敢怠慢,躬身答道:“陛下圣明,这的确不是天花,而是这婢子中毒之后,毒血自皮下渗出,生成小小的红点。”
另一位陈姓太医亦行礼回道:“臣昔年在三清山下求学时,曾听师傅说起,古方中有过记载,有类毒药极似天花。臣等才疏学浅,从前竟未见过,今日以银针试毒,方能断定十有**便是这种东西。”
啪得一声,仁寿皇帝一掌重重拍在炕桌上,震得汝窑缠枝花卉纹的茶盅盖子从杯盏上滑下,一通叮叮作响。他指着江太医问道:“先皇后当初不是一样的症候?怎得你们便判做了天花?这两种症候难道极易混淆?”
江太医生怕触怒龙颜,将身子躬得极低。他小心地答道:“陛下,下官两人都是三年前才进的太医院,无缘替从前的皇后娘娘诊过病,故此不敢妄言。”
似是印证江太医的话,何平在一旁躬身答道:“陛下,江太医与陈太医两个都是三年前入的太医院,江太医前年才升的院判,陈太医是他的副手,他们二位的确无缘得见皇后娘娘真颜。奴才还记得,从前替皇后娘娘诊病的那位院判姓刘,皇后娘娘陨落的第二年,他便致仕还乡了。”
“竟有这么巧的事,第二年便至仕还乡。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朕将那姓刘的寻回来”,仁寿皇帝深若幽潭的眸间终于有了些恼怒。
他将德妃娘娘方才续上的茶一饮而尽,大声冲两位太医道:“如今太医院既是你们两个负责,回去之后速速将皇后娘娘诊脉的记录寻出,与今天这个症候对一对,立时便来回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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