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皇帝眸间有丝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又见赵将军、钱将军等人一力坚持,在案上便就大笔一挥准奏,允了何子岩三日后随着钱将军启程。
何子岩到不想事情如此顺利,总觉得透出些蹊跷。他向谢贵妃辞行时特特说起此事,谢贵妃素日雍容绮艳的面庞上挂着些狰狞,向何子岩咬牙切齿道:“这是陛下明明晓得你再有功绩也难以盖过何子岑,一颗心不晓得偏去了哪里。你且放心,事情一日没有盖棺定论,咱们便一日不能认输。”
想起钱将军眼中狡黠的精芒,何子岩也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此次随着钱将军出行,却是他唯一能拿到政绩的契机,自然万分不敢马虎。
自己身在关外,京中的消息传递不通,一切还须仰仗谢贵妃斡旋。因此何子岩将母子情深的场面演绎得十分动人,他请谢贵妃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耐着性子说了些矫情的话语,甚至落了几滴眼泪,连谢贵妃也瞧得似假似真。
☆、第三百七十二章 敷衍
十月冬寒,何子岩在飞雪簌簌间与叶蓁蓁告辞。
叶蓁蓁前几日偶染了风寒,如今还未痊愈。她着了件豆沙色及地织金飞燕妆花斗篷,笼在斗篷间的手上捧着只六角掐丝珐琅的紫铜手炉,立在抄手游廊间一根朱红色的立柱前,敷衍地向何子岩说道:“楚王殿下一路平安。”
面对叶蓁蓁的冷漠,何子岩视若不见。见有斜风吹动落雪,片片抚上叶蓁蓁的兜帽,他抬手便想要替她拂落,叶蓁蓁却警觉地后退了半步,清湛的大眼睛里一片疏离之色。
何子岩心里恼怒,却依然端着温煦随和的笑意,认真对她说道:“蓁蓁,好男儿当建功立业,这一次托赖赵、钱二位将军的提携,我须得闯出几分功名。这一去多则一年,少则数月,我必定能赶回来参加你的及笄礼。你想要什么礼物,可愿提前跟我说?”
廊间虽有朱榬碧瓦,依然难以阻挡飞雪扑面,叶蓁蓁本就畏冷,更不愿立在此间听得何子岩啰里啰嗦。乍闻对方说出如此暧昧的话语,还口口声声唤着自己的芳名,叶蓁蓁心间一阵薄怒,取而带之的又是深深的酸楚。
若是父母双亲在世,以她昌盛将军独女的身份,又岂是何子岩能够放肆?
如今寄人篱下,不得不委曲求全。叶蓁蓁将手炉抱得更紧,似要汲取那片刻的温暖,脸上却是风轻云淡的恬柔。
她轻轻敛礼道:“殿下方才也说,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及笄礼不过便是个普通的生辰,蓁蓁从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楚王殿下更不必挂心。听闻榆林关地势险要,楚王殿下此去当以国事为重,更须得万事小心。”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何子岩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虞,他粲然对叶蓁蓁笑道:“多谢你的关心,有钱将军照应,子岩相信这趟榆林关之行必定收获满满。蓁蓁,咱们就此别过,以后来日方长。”
叶蓁蓁强忍着胸前一口浊气,才没有张口啐到他的脸上,而是微微屈膝,依旧清清浅浅说道:“殿下一路走好。”
眼瞅着何子岩的身形消失在院中那架盛世牡丹的九幅紫檀木大插屏之后,叶蓁蓁颓然往后头一歪,跌坐在已然落了层薄雪的朱漆阑干上,摸了摸脸上已是一片冰冷。
绣纨快手快脚解下系在衣襟上的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眼泪,柔声低劝道:“小姐身子才好些,如何能在大冷天的落泪。有什么话咱们回房说去,强如在这里叫旁人瞧了笑话。不晓得的,还以为小姐是舍不得楚王殿下出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蓁蓁闷闷将手炉递给绘绮,搭着绣纨的手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往殿内走去。至晚间时又发了一阵低烧,叶蓁蓁只吃了半碗小米粥,便饮了太医开的药沉沉睡去。
两个丫头做完了活计,将殿内火盆笼得极旺,见叶蓁蓁睡得甜香,便替她放下了帐子,躲到一旁嗑着瓜子说起悄悄话。
何子岩正值锦绣年华,整个人又是气宇轩昂,往日见着两个丫头自来好声好气,两个丫头心上的天平早往何子岩一边倾斜,不晓得叶蓁蓁这般抵触为着哪般。
绣纨低声说道:“咱们关起门来说句悄悄话,论理主子的事轮不到咱们做奴才的多嘴,咱们也是真心替小姐考虑。若小姐嫁了楚王,跟贵妃娘娘又多了层关系,难道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怎得偏就推三阻四,不肯给殿下个好脸色。”
绘绮隔着纱帐远远一望,叶蓁蓁依然昏睡沉沉,便覆在绣纨耳边悄然说道:“我与你是一样的心思。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咱们如今住在这里虽然锦衣玉食,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小姐不早早替自己打算,放着楚王殿下这样的人中龙凤不要,非要同贵妃娘娘做对,总归是鸡蛋碰石头。”
叶蓁蓁昏昏沉沉,睡得并不踏实。听得两个丫头窃窃私语,连嗑瓜子的声音都格外腻歪,到似是春日树梢上的乌鸦叽叽呱呱惹人厌烦。
凝神听了片刻,因是离得太远,实在听不清楚。叶蓁蓁便憎恶地皱了皱眉头,哑着嗓子喝道:“有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乱嚼舌根,出去外头说去。”
两个丫头不提防叶蓁蓁并未睡熟,也不晓得方才那些话她听了多少进去,只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忙不迭地住了嘴,悄无声息退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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