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琴盘膝而坐,深邃的眸间一片清湛:“为今之计,咱们顺水推舟便是。寿郎,你还记不记得父亲大人曾说,前次金銮殿上那一幕断然不可再用?瑞安已对董大人起了猜忌之心,到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董大人送出京城,既保全了董大人的安危,又能叫董大人在京师外头如鱼得水。”
如今京城被瑞安把持得铁板一块,几位老大人纵有维护之心,却总是有心无力,往往捉襟见衬。董大人桃李满天,真出了这京师皇城,到可借此机会振臂一挥。李隆寿细细揣摩苏梓琴的话,确是金玉良言。
两人议定了董大人的事,苏样琴拿手试了试青釉莲瓣碗,见那莲藕汤已然有些发凉,便命沉香重新热过,自己再替李隆寿添汤。
李隆寿拿汤匙搅着浓稠香溢的汤水,捡了只切成马蹄形的荸荠含在口中,素日爱吃的东西却有些食不下咽。苏梓琴瞧得他另有心事,便将银筹一搁,问道:“寿郎,难不成朝中又有烦心事?”
一声无奈的叹息自李隆寿唇齿间溢出,他将身子往后一倚,面色凝重地说道:“梓琴,你说那几位老臣能否个个都如董大人这般对咱们忠心?内阁里头到底有谁可信、有谁不可信?”
时势造人,李隆寿打小便生活在瑞安的淫威之下,瞧着景泰帝被一介女流压制得捉襟见肘,自然行事万分小心。除却多听少说、以木讷与沉默应对瑞安的淫威,李隆寿最擅长的便是从对方的态度间揣摩他真实的心思。
最近他接连发觉与几位老臣们私下议定的事情,隔不几日便会传入瑞安的耳中。瑞安虽不明说,一行一动分明动窥先机,让李隆寿又惊又怒。
李隆寿有心试探,连着几次设套,故意守着老臣们说些莫须有的事情,果然瑞安紧接着便会对他旁敲侧击。一一排查过那几位老臣,李隆寿实在没有发觉他们有与瑞安勾结的蛛丝马迹,这便又成了无厘头案,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刃。
苏梓琴听得十分诧异,前世里夫妻二人受制于瑞安,这些老臣们纷纷以致仕抗议,显得十分有骨气,并没有一人与瑞安同气连枝。
难不成瑞安手上有着前世里连自己都不知晓的秘密,才会在与李隆寿的较量中顺风顺水?回思着当初的一败涂地,苏梓琴愈发觉得以李隆寿当时的势力,不至于与瑞安没有一战之力。自己虽是恣意猜测,却大约有几分道理。
苦苦回忆着从前,苏梓琴将眉头深深蹙起。前世与今生不断在眼前交织,却是又想起李隆寿郁郁离世,自己风雨飘摇的半生。今生绝不能叫历史重演,便是有太多的艰难险阻,她都要陪着李隆寿一起走完。
百转交集,苏梓琴忍不住一声叹息,险些落下泪来。却是李隆寿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对不住,又让你担心。兴许不是那些老臣的缘故,还有哪里是我未曾想透。借着董大人致仕前来辞行,我再与董大人商议商议。”
苏梓琴别无良策,也唯有依李隆寿所说,自己再暗自留心。
李隆寿想了又想,请苏梓琴转告苏世贤,也请他帮自己二人留意。明知芙蓉洲间不是苏世贤能够随意踏足,夫妻二人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苏世贤能从长公主府间发瑞些蛛丝马迹。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好戏
如今各自试探,都不愿让对方窥破自己真实的心意。
李隆寿与苏梓琴两个合计好了,既是要演一出将计就计的精彩戏,便不能叫事情太过顺利。小夫妻两个相视而笑,将筷子一撂便就开始演戏。
沉香守在外头,只听得殿内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当是苏梓琴将炕桌上的杯盘都扫到了地下,紧接着便是苏梓琴尖利的声音透出厚厚的明黄色织锦弹墨团花门帘,让闻讯赶来的吴婆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爷子如今昏庸糊涂,早便该回去享享清福,母亲这是一片好意,有心与你和解。怎么你如今到是草木皆兵,拿着旁人的好心肆意作践。”
李隆寿声音较低,吴婆子隔着门帘到是听不真切,又不晓得苏梓琴所指的老爷子是哪个,便瞟了一眼沉香问道:“方才不是好好的,如今又为了什么事闹腾?”
沉香将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地回道:“只有陛下与皇后娘娘两个在里头,方才还有说有笑,奴婢也不晓得是为什么起了争执。嬷嬷素知皇后娘娘的脾气,还是您老人家进去劝一劝,奴婢与丁香两个可不敢上前。”
丁香更比沉香胆怯,她向吴婆子屈膝行礼,摇晃着吴婆子的胳膊央求道:“还是嬷嬷您去瞧一瞧,这一哭一闹,娘娘心情不好了又会拿着我们出气。”
两个丫头将吴婆子捧得极高,吴婆子又碍着瑞安的吩咐在先,替她当着这对小夫妻的眼色,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起门帘。帘子一掀,里头的争执便听得更加清晰,吴嬷嬷乍闻董老头、致仕等的字眼,便悄然立住了脚跟。
苏梓琴趿着软底的水红垂珠绣花鞋,青葱般的手指点着李隆寿的鼻尖:“你到是说说,那个董老头有什么好?怎么我一提他你就翻脸?”
李隆寿半阖着双目,似是无限疲惫地倚着身后的大迎枕,声音里满含着无奈:“梓琴,后宫不能干政,你今日这话本就僭越。更何况董大人忠君为国,正是老当益壮,你何苦来替你母亲做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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