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黑衣客旧事重提,瑞安不屑地讥讽道:“你到是给他做个扣,叫本宫能够拿到他的错处才是,只管动动嘴皮子,便能解决问题?”
黑衣客眼中一片阴霾,他冷冷笑道:“此人心机深沉,如今借故与孙府重新攀上交情,一瞧便是老奸巨猾之辈,你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瑞安嘴上应着,却瞅准时机借着黑衣客分神,手指再次猛然揪住他的面皮,想要扯下他脸上的面具。
黑衣客何等的机敏,他轻巧地将瑞安手臂拧住,警告的气息十分浓烈:“瑞安,我与你本是各取所需,我既做了你裙下之客,自当守诺供你驱策。你若还有旁的心思,便莫怪我心狠手辣。”
瑞安手臂被他倒拧在背后,疼得眼冒金星,却梗着脖子哼了一声,引得黑衣客腰畔使力狠狠一冲,发出一声惨叫。
昨夜大部分心思都在腹中那块赘肉上头,不曾细细去想。如今瑞安沉下心来好生琢磨,却觉得黑衣客那几句话都是金玉良言,到真心为她打算。
孙大人是与董大人一时的老臣,论声望可与董大人并驾齐驱,本来不容小觑,也是瑞安心上一大劲敌。只不过这次老天却对瑞安颇为眷顾,这一代名臣竟染了顽疾,如今手脚极不灵便,已然告病多时。
如今这般苟延残喘,孙大人早便不复往日威风,瑞安自然将他忽略。
瑞安如今满脑子都是被阿里木失之复得的金矿,心里十分懊恼。她深深知晓,手上缺少了银钱,便等于同西洋的红衣大炮失之交臂。
只要一想起前几年与大阮那场战争中,大裕皇朝的边境生生被红衣大炮撕开的缺口,瑞安依旧觉得心有余悸。依着她的意思,想过几日便叫黑衣客走一趟波斯,探一探胡里亥是否尚在人世,有没有可能东山再起。
锦上添花时时有,雪中送炭能几时。瑞安想借黑衣客之手,重新扶持起胡里亥,这样对方感恩戴德之余,必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主意虽然正,昨夜黑衣客却兜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瑞安记得黑衣客言之凿凿:“阿里木九死一生才夺回大权,便是侥幸不杀胡里亥,也必定对他严防死守,怎会容你再打他的主意?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如今别想着走什么捷径,先将朝政把持在手里才是正经。”
☆、第三百九十七章 超度
黑衣客行事乖张,又是狷狂自负,身上还带着改不去的江湖气息,每每开口便反驳瑞安的话语,素不为她所喜。
只是若没有黑衣客鼎力相助,瑞安与昔年的景泰帝在这场生死之搏中,大约早便一败涂地。黑衣客于她有恩,因此瑞安只得放低了身段,每常高看他一眼。
素日里若不是忙于朝政,便是笙歌曼舞,瑞安难得有闲暇静下心来。如今卧病在榻,再重新咀嚼黑衣客看似无理的话语,却不得不钦佩他看事之准。
等待金銮殿上那把龙椅,瑞安从豆蔻年华的少女等到如今徐娘半老,实在等得焦躁。她早便沉不住气,不想再依牌理出牌,只想蹚出一条捷径。
所谓欲速则不达,黑衣客说得清楚,自己分明犯了兵家大忌。
瑞安心间沉沉,情绪十分低落,她拿手拭向眼角,竟发觉沾了些湿意。
素昔麝香不离身畔,瑞安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身孕,还要经历这样一次杀生。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昨日所做的事情却比老虎更加狠毒,等同亲手扼杀了一个小生命。瑞安甩甩头不再去想,只倚着大迎枕坐起来,冲着外头唤人。
半夏应声而入,见瑞安已经起了身,到有些诧异。忙将寝衣披上她的肩头,再关切地问道:“长公主殿下是要饮茶么?奴婢这便倒一杯泡滚烫的茶来。”
瑞安摇摇头,命半夏支好炕桌,再叫她研些墨来。自己开了床头柜子的抽屉,从匣子里取了些素白的雪浪纸,再捡了枝细细的狼毫,便就着翻开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认认真真抄写起来。
半夏陪了片刻,见瑞安头上已然渗出些汗水,自己苦劝不听,也只得悄然打了盆热水来,再拧好帕子递过去。
瑞安生怕抄好的经文落了水渍,先将雪浪纸小心地搁在一旁,这才去接半夏手上的帕子。她将脸上的汗水拭净,复重新执起笔来。
一篇经文不长,瑞安停停歇歇,却抄了近一个时辰。眼瞅着最后一笔墨字落在纸上,瑞安也好似抽离了全身的力气。
她颓然将笔一扔,吩咐半夏去笼个火盆。半夏晓得她这是要亲自动手烧经,超度那个无缘来到这世上的孩子,不由无声叹息。
只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能不问的便不过问,半夏闷着头如同锯嘴的葫芦一般,依着瑞安的吩咐出来,与一秋一同笼起火盆,抬到瑞安榻前。
瑞安拿香点燃了自己抄写的经卷,眼瞅着白纸被火舌一卷,到似是枯蝶舞风,片片化做灰烬,心上一阵空荡荡难受。
做完了这一切,瑞安已然筋疲力尽,她命两个丫头将东西收拾好,本待早点儿歇下,却是半丝睡意也无。只闭着眼睛思来想去,琢磨着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
心间纵然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悔意,却敌不过对于人上之人的渴望。瑞安扪心自问,若时光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觊觎那把龙椅,依旧会视景泰帝为心腹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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