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无缘再做知己,便只是从远处守望着对方,大约也是苏梓琴的一点庆幸。因此陶灼华才动了这样的想法,只不晓得苏梓琴愿不愿意同行。
外头早是碎屑纷纷,又落了一地的琼脂。陶灼华换了木屐,再披了件珍珠白的狐裘鹤氅,便带着茯苓来到馨馥宫寻苏梓琴说话。
苏梓琴已然用过早膳,正捧着卷琴谱倚坐在暖炕上读得津津有味。
听了宫婢禀报陶灼华来访,再瞧着她神情淡然地走进来,便晓得对陶婉如之事她已有应对,苏梓琴便就不提,只叫沉香等人斟茶,再摆几盘点心。
☆、第四百二十四章 故人
馨馥宫中檀香袅袅,掐丝螺钿的紫檀木炕桌上排下四只金边汝窖的荷叶形浅碟。清真玫瑰月饼、长寿糕、芝麻酥,外加蜜三刀四样点心摆得齐齐整整。
隆寿斋点心独有的样式与香气瞧得陶灼华眼前一亮,霎时便碎芒盈盈。
她以手肘支着脸颊,清湛的眸光似琼华般冰凉而清澈,只颤颤伸出手去拈起一块玫瑰馅子的月饼,再微微望住了苏梓琴:“你来时竟特意去过青州府?”
苏梓琴手挽烟白色缕金浣花锦,一袭玫瑰紫妆缎狐肷的小袄掐出玲珑的腰身,只是咯咯笑道:“我如今诚心与你交好,怎能不煞费苦心?”
无论是从前世的陶雨浓口中,还是凭着前世对陶灼华的记忆,苏梓琴都晓得她对那一方土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热爱。
唐楸宋槐亦是昔日的陶雨浓给她讲述过的故事,前世里明知道人生黯淡的陶雨浓从来都是那样乐观,温润的眸子明亮而又安宁。
他对苏梓琴讲述过他们姐弟几个的童年,范公亭边绿茵如织的草地上留有他们姐弟的足迹;洋溪湖畔有他们姐弟泛舟的身影;偶园街的青石板路上留有他们姐弟的欢笑;北大街万年桥上流淌过他们姐弟的童年。
当自己与李隆寿亦成为瑞安笼中之鸟时,苏梓琴才对陶灼华的去国怀乡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喟叹过若有来生的感慨。
“这些东西都是前世里雨浓同你说的么?”陶灼华品尝着熟悉的味道,脸上是一股浓浓的缱绻。她由衷地对苏梓琴说道:“谢谢你。”
“昨日初至,没寻到机会给你送去,等会儿你回宫时一并捎着吧”,苏梓琴捡出一小块长寿糕含在口中,却咀嚼不出陶灼华喜爱的味道,只是略显遗憾地叹道:“我没有你们那样的回忆,所以也吃不出你们那样的欢喜,当真可惜了。”
陶灼华拿帕子托着块月饼,依旧有极酥的残渣落在裙子上,她笑盈盈立起身子轻轻一转,九幅的素锦月白湘裙散落如簟,宛若一朵素洁的牡丹。
苏梓琴嗔怪地拿帕子去甩她的胳膊,笑她将渣子弄了一地。陶灼华却露出丝皮的表情,偏着头笑道:“既吃了你的点心,便圆你一个梦,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瞧瞧春暖和雨浓?”
“果真可以么?”苏梓琴又惊又喜,如凝脂般的面颊上透出嫣红的色泽,添了些潋滟晚霞般的丰神妩媚。她紧紧抓着陶灼华的衣袖,又热切地问了一句:“果真可以见到春暖跟雨浓?”
问了这一句,苏梓琴方才醒悟今世的她们本是陌路,她略感遗憾,低低叹了一声:“我所求不多,便是远远一望,晓得故人安好便可。”
“瞧你说得这般缠绵悱恻,到好似前世里跟春暖或者雨浓有过什么纠葛?”陶灼华难得地与苏梓琴开了句玩笑,正色与她说道:“今日腊月二十三,我是一定要回陶府去过小年。你若是愿意,我便回禀德妃娘娘一声,咱们一并同行。”
涟涟波光在苏梓琴眼前荡漾,她抿唇轻笑道:“陶灼华,你果然没有白活一世,明明身为质子,不过几年的时光,到在大阮皇宫里混得风生水起。”
便如德妃这般圣宠优渥的女子,一年也不晓得能有几次机会出宫。陶灼华却由仁寿皇帝默许,每逢年节都可回到陶家,风头早盖过了昔年昌盛将军的遗孤叶蓁蓁,不再是当年寄人篱下的姿态。
苏梓琴求之不得,晓得陶灼华还要去长宁宫,便随她一同走这一趟,又命人早将些时预备下的礼物一并送给德妃娘娘。
两姐妹这般并行,令进宫过小年的何子岑与何子岱兄弟十分愕然。
何子岑的记忆止于大阮城破的那一年,何子岱却能继续往下延伸。他分明记得陶灼华隐居在洋溪湖畔的那四十年中,每每提及瑞安与她的家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从未对苏梓琴有过一丝友好。
两人拭目以待,都想瞧瞧这对姐妹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故事往下顺延,待听到竟是向德妃娘娘辞行,一同往陶府去过小年,不由都有些吃惊。
两姐妹从长宁宫回来,陶灼华只怕黄氏措手不及,便命和子先往陶府送信。
她更衣之后约着苏梓琴低调出宫,两人共乘一辆从外面瞧着极为普通的黑漆平顶马车,沿着东大街直奔陶府而去。
陶府已然加入当地商会,如今是波斯王的姻亲,府上时常往来的又是何子岑等皇亲贵戚,黄氏接待苏梓琴这样身份的人物已然大显从容。
她听了和子的传讯,只是诧异陶灼华何以将仇人之女公然带进府中,却也晓得陶灼华必定有她的道理。只命人往前头支会了陶超然父子一声,便照旧有条不紊地领着陶春晚预备晚间的辞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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