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并非只是欢娱,刘才人只怕来之不易的幸福再度失去。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便推开窗扇唤了声“隆昌”,孩子闻言回过头来,冲刘才人挥舞着双手,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糯米牙。
许三将孩子抱进屋来,先叫丫头送他到薰笼前烤火,瞧着刘才人眉宇间有些凝重,便晓得她依旧在为今日与苏梓琴的晤面担心。
苏梓琴成为大裕的皇后之后,几乎与从前的骄纵蛮横彻底绝缘。许三一双慧眼独具,清晰地瞧着她人前人后演着不同的两出戏码,坚定地站在李隆寿这边。
如今的苏梓琴如同一座桥梁,架起李隆寿与陶灼华之间的联系,维系着大裕与大阮的情谊,更传递着刘才人这边的消息。于情于理,许三不信她会对刘才人横加苛责,更或者会对李隆昌不利。
李隆昌烤完了火,暖暖的小手贴上刘才人的脸颊。不识烦忧的小孩子眉宇间尽是欢颜,酷肖先帝君王的笑脸让许三鼻子一酸。
他冲刘才人认真说道:“主子娘娘,恕奴才多一句嘴,奴才始终觉得当今陛下是仁厚之,咱们秉承的都是先帝的意思,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您且放宽了心,听听今日皇后娘娘怎么说。”
刘才人含笑应允,瞧着贞定自如,袖子却不小心带落了炕桌上的茶水。褐色的液体滴滴答答顺着炕桌淌了下来,打湿了裙裾的一角,显见得心乱如麻。
想着那金线盘丝的锦衣未必能压住阵角,刘才人重新挑了墨绿绣翠竹滚金边的缂丝长裙,腋下两粒玉石雕的盘花扣结得严丝合缝,添了几分老气横秋的颜色,方觉得渐渐有些主心骨。
☆、第四百三十六章 初见
打从宫中死遁,这是刘才人头一次打扮得这么正式。
李隆昌显然不大习惯母亲这样的着装,他好奇地摸着刘才人发簪上垂落的流苏,有些懵懂地望着比平日略显严肃的母亲,露出丝不解的神情。
刘才人触摸到儿子的小手,瞧着孩子脸上不染世事的纯真,却真切地感到了一股悲意。只怕与这可爱的孩子分离,她便紧紧将孩子拥在怀里。
夏去冬来,如今的李隆昌被刘才人教得极为乖巧,比同龄的孩子聪慧许多。
他瞧得刘才人神情好似与平日不对,言语也有些异样,便拿手去试刘才人额头道:“母亲可是哪里不舒坦,方才伯伯们陪着隆昌放鞭炮,母亲也不去看看。”
刘才人的脸颊与儿子紧紧贴在一起,与他轻轻说道:“隆昌,你从前问过你的父亲,母亲都没有好好告诉你。你可否晓得,你在这世上还有个哥哥?”
李隆昌瞪着一双秋水澄澈的大眼,狐疑地瞧了瞧刘才人,奶声奶气地问道:“母亲说得大哥哥在哪里,他怎么从未来瞧过隆昌?”
望望尚在稚龄的儿子,刘才人不晓得如何答对。她轻抚着李寿昌的头顶,只喃喃说道:“大哥哥同你一样,都是你父亲的好儿子,只可惜离得太远,他不方便来瞧你。”
更不晓得如今的李隆寿是否愿意认下这年幼的弟弟。刘才人最后一句话并未说出口来,只是伤感地拥住了儿子,可叹他生在帝王家的薄凉命运。
同为皇室后裔,可怜的儿子没有经过一天富贵,更未瞧过巍巍宫墙,而是从尚在母腹便随着自己颠簸流离。
若不是陶灼华当日提供了这栖身之所,拿着陶家大把的银钱资助,休憩了这所隐在民居间的院落,刘才人只怕尚无合适的居处。
如今她幸得青龙等人护卫,聚拢了景泰帝昔年的旧人,再得了仁寿皇帝在大阮暗中庇护,好歹算是有了保障。
以往种种都是瑞安一手造成,刘才人习惯性地抚着自己臂上曾经留下的伤口,只握着李隆昌的手说道:“等会儿会有位姐姐来瞧你,你可要乖乖的,莫惹她生气。若她生了气,大哥哥可就不喜欢你。”
李隆昌听不懂刘才人口中的哥哥姐姐是些什么意思,只是瞧着母亲情形不对才懂事地点点头。他将身子偎进母亲怀里咯咯笑道:“母亲放心,我会乖乖听话,还将朱雀伯伯为我做的木头小车送给那位姐姐,她一定会喜欢隆昌。”
“但愿如此”,刘才人瞧着儿子天真无瑕的笑容,慈祥的面容上带着丝浅忧。若情形许可,她何尝不想伴着儿子静渡岁月安好,有谁愿意以一双素手去搏杀乾坤,硬要从荆棘丛中蹚出条血路?
如今为母则刚,若探不出苏梓琴的真实来意,一旦尘埃落定,引动后来的兄弟相争,只怕李隆昌也是一条死路。刘才人望着儿子,一颗忐忑的心渐渐坚定,她深深呼吸,冷静地榻上坐了下来,只专注地瞧着李隆昌玩耍。
苏梓琴一走进刘才人居住的小院,便晓得这个地方卧虎藏龙,处处都是机关。
依着九宫八卦之格修建的亭台,暗合梅花易楼的轩榭,三五步便是丛竹林,再转过芜廊又是处草堂,瞧着极为规矩的陈设往往便含了玄机。
苏梓琴望着竹林、草堂前细若棋盘的青砖石路,不难相像若是踏错一步,不晓得哪里便会射出箭弩如雨,擅入者无不是条死路。
为数不多的侍卫们瞧着来了生人,并不显得紧张无续,依旧各安职责留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在这几人从身畔走过时才弯腰行礼,到有几分宫中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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