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未曾进过大裕皇宫,不晓得与大阮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处。
如今长公主所居的正房,正好在芙蓉洲中心之位,两带曲水环绕,坐北朝南而建,却好似二龙护珠,正暗合大阮宫内中轴线上帝君所居的景阳宫。
若不是苏梓琴让她瞧见了象征帝王之仪的凤凰台,陶灼华还未曾往这上头留心,如今倚着露台四顾,心间的疑惑便如早春的蔓蔓野草,一时疯狂滋生。
瑞安长公主连着唤了两声,陶灼华才恍恍惚惚回过头来。她含羞露怯,一笼青丝垂在耳边,瞧着格外惶恐,只是低低告罪道:“抱歉,夕颜被芙蓉洲的景致吸引,一时失态,请长公主见谅。”
原是艳羡这些东西,长公主眸中隐晦莫辨,轻轻笑道:“一座芙蓉洲有什么稀奇,明日进宫去瞧瞧。夕颜若是愿意,还有更好的地方等着你。”
小姑娘眸色灿灿,透出灿若绮霞的表情,夸张地轻呼一声,又羞涩地低头回道:“殿下不要取笑夕颜,夕颜打小从未离开青州府,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瞧见这么好看的地方,心里委实欢喜。至于殿下前日说的什么尚宫局,还有方才说的皇宫大内,夕颜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苏梓琴听着陶灼华这般言语,一双慧黠的明眸目光灼动,分明是在敷衍长公主,却也演得十分生动。瞧着如今的她,再对照前世那木讷胆小的性子,苏梓琴不由莞尔低笑。只怕长公主起疑,她便依着自己从前的性子,故意嗤嗤轻笑了两声,被瑞安长公主暗暗一瞪,慌忙收敛了神情。
陶灼华只顾伸着脖子往外看,脚底下跟着挪动两步,因那墨玉地面太过光滑,身旁又有没有丫鬟搀扶,一个趔趄险些歪在地下,扶着一旁的花梨木高几站定了身子,显得有些狼狈,慌忙垂下了头去。
苏梓琴近在咫尺,涂着浅粉蔻丹的玉手动了动,仿佛想要伸出去搀扶,不晓得颤动什么心事,又悄然垂在碧绿的湘裙之侧,只默默望了陶灼华一眼。
☆、第四十七章 煽动
记忆恍若在这一刻重叠,苏梓琴一时有些恍惚。
前世的她与陶灼华那时也是这般坐在芙蓉洲里,瑞安长公主指点着芙蓉洲的景色,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口气,两个小姑娘的心思不在这上头,都谁都未曾留意。
那时陶灼华羞羞怯怯,因贪看外头一株盛开的木芙蓉,不小心滑了一下。她近在咫尺,没有伸手去扶,而是从背后狠狠一推。陶灼华站立不稳,便结结实实倒在了地上。瑞安长公主目光如炬,冷冷在自己身上一剜,似是责备自己莽撞。
曾经以为拿着陶灼华替自己远赴大阮是父母对自己的疼惜,前世的苏梓琴从来不曾想过,她的命运与陶灼华何其相似,不过是瑞安长公主牵制李隆寿的手段。
交错的时空里,苏梓琴似乎看见了前世的陶灼华揉着擦破的胳膊低低的啜泣,更听见了前世的自己那尖利又嚣张的笑声,曾经那样疯狂而得意。
风轮轮流转,报应果然不爽。她顶着候门千金的名字金尊玉贵,却落得与李隆寿幽禁宫中,说起来还不如独守阳溪湖畔的陶灼华,起码心有所依。
一炉香尽,苏梓琴压着心间的酸涩起身添了块沉水香,又拈起一枚荔枝咬在齿间,露出与她从前不相符的安静与寡言。
瑞安长公主与陶灼华却依然说得开心,从苏梓琴的角度,能瞧见陶灼华美丽的侧颜,清亮的眸子间波光潋滟,犹如三月江南的烟雨,那样柔婉而又清新。
纵然瑞安长公主天花乱坠,无论是苏梓琴还是陶灼华,两人都晓得她这是在挖坑。比芙蓉洲更美更好的地方人间少有,自然便是要哄着陶灼华去的大阮皇宫。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长公主以为万劫不复的地方,其实就是陶灼华的新生。
苏梓琴仔细回想着前世听到的她与何子岑的翩蝶情深,眼里有着深深的艳羡。如今试了个七七八八,苏梓琴几可断定陶灼华与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前生。
奈何前世阴差阳错,本该成为联盟的两个人都沦为旁人的棋子,陶灼华一直晓得自己的身份,苏梓琴却是直到最后才明白自己的命运如此可悲。
若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那样狠狠碾压、欺凌陶灼华,而会选择与她结盟。这一世明知盟友便在身旁,却苦于依旧无法携手。
掐指信算着陶灼华离京的日子,时间已然太过仓促,苏梓琴简直心如油浇,守着瑞安长公主,只能做出昔日那幅傻白甜的小样子。
挽了两姐妹重回屋内,瑞安长公主趁势向二人讲起自己前轻时候的事情。她略去与大阮帝君那一段过往不提,只唏嘘着说道:“大阮繁华锦绣,若论湖光山色,更比咱们大裕胜着一筹。”
苏梓琴调皮地笑道:“大裕山川锦绣,沃野千里,才是一等繁华之地。母亲您是大裕的监国长公主,怎么反到羡慕起旁人的国土。”
瑞安长公主眸色晦暗,将手轻轻一攥,带了些睥睨天下的神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到时候天下一统,哪里还分什么大裕、大阮?”
见两个女孩子都是目露茫然,瑞安长公主惊觉自己有些失言,慌忙转圜道:“以后若有机会,你们很该去大阮看看,他们那里除却名山大川,还有着沙漠明珠,不逊于塞上江南,是你们在大裕瞧不见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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