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岕微微欠了欠身,脸上的笑容比月华更为璀璨。他朗声说道:“乌金产于澜沧,本是极为难得之物。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子岕却之不恭。”
浓厚的乌金茶入喉,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宽松了起来。宫婢们续过茶水,便就悄然退去,唯有一秋与半夏还立在瑞安的身后。
千山万水,为得就是一个目的。除却官方的觐见,何子芥想不出往后还有什么借口能单独见到瑞安。他轻咳一声,接了身后小豆子手上的匣子,笑容宛若霁月初晴,分分钟明媚了瑞安的眼睛。
“殿下,子岕千里迢迢而来,除却代替父皇为您庆贺方辰,还有些许私事。有位故人托我给殿下您带了些东西,可否请您屏退左右,细细瞧上一瞧?”
瞧着这样温润如玉的少年郎,瑞安都有些懊悔自己将他放在鸿胪寺馆白晾了几天,耽搁了大好时光。精致的妆容下,这位年已三旬的半老徐娘依旧风姿绰约,露出雍容华贵的微笑:“这又何妨,便依泰郡王所言。”
她不急着屏退一秋与半夏,而是冲两人沉声吩咐道:“鸿胪寺馆离着宫中颇远,泰郡王来去不便,传本宫的旨意,即刻替泰郡王在宫里安排住所,待过了本宫的寿辰再行定夺。”
瞧见了何子岕堪比谪仙的容貌,一秋与半夏两个对瑞安这样的安排毫不奇怪。她们屈膝领命,瑞安又指一指小豆子,一并冲两人说道:“领这位公公下去饮杯茶,不可怠慢了远方来客。”
这大约便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两个婢子却也只是依照瑞安的吩咐去做。一秋自去安置何子岕在宫内的下榻之所,半夏便就向小豆子做个请的手势,带着他走出殿外,找了两位有着品级的太监,陪着他往花厅里奉茶。
☆、第五百零六章 赐宴
殿内再无旁人,瑞安自丹墀宝座上下来,走至一旁临窗的红木缠枝西番莲硬榻旁落坐,又唤了何子岕往这边来说话,显得随和了许多。
她涂着深红蔻丹的指尖轻轻叩击着的扶手,这才言笑晏晏望着何子岕道:“未知泰郡王是受哪位故人所托,旧本宫捎来了什么东西?”
许长佑的身份,瑞安自是心知肚明。她却不晓得那愤世嫉俗的老人已然葬身火海,便是殒于眼前这霁月清风的少年人手上。
何子岕立起身来,冲着瑞安浅浅一揖,便就将方才从小豆子手上接过的锦盒打开,呈到了瑞安面前。
一沓旧时的信笺被何子岕依着时间排序,规整得十分用心。
瑞安漠不经心地抽出最后一封,瞧着上头已然有些泛黄的字迹,正是自己的亲笔,唇角竟露出丝潋滟的笑意。“泰郡王手上如何有这些东西?本宫若是记得不错,写这封信的时候您还没有出世,怎得又翻出沉谷子烂芝麻的东西。”
当年这许长佑费尽心思与自己搭上桥,自谓要尽绵薄之力。这许多年下来,除却为谢贵妃提供了些毒药,再无旁的建树,瑞安如何会将他放在心上。
她随意翻捡了几封信,便就无趣地收回手来,向何子岕微微叹道:“这许长佑是个痴人,颇有些不自量力,到颇将以螳臂当车。”
面对瑞安语中的轻贱,何子岕其实有几分同意。
婚姻大事尚且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若要两人结盟,联手去搏天下,更须旗鼓相当。而这许长佑以罪臣后裔的身份流落民间,本是个落魄酸腐的老朽,偏想与瑞安平起平坐,打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路子。
何子岕只以微笑淡然处之,竟微微点了点头。他月白的锦袍无风自动,霁散了绝世的风华,向瑞安轻轻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殿下早便知晓子岕与这位长佑公的亲戚关系。今日既是将这些信全都拿来,殿下又何必再绕圈子。”
“哦?许长佑那老家伙有日子未与本宫联络,想是受泰郡王所治,你到比他明白事理。泰郡王此番拿着这些旧物千里迢迢而来,难不成是向本宫兴师问罪吗?”瑞安身子前倾,脸上轻薄的胭脂剔透,语气里多了些轻佻的成份。
何子岕再浅浅一揖,眸间的笑意如繁星璀璨:“子岕岂敢有向殿下问罪之意,千辛万苦得了这些东西,自当是拿来做个牵线搭桥之物。”
瑞安何等聪明,听得何子岕言下之意,大有撇开许长佑之态。她微微一笑,前倾的身子又倚向靠在身后的大迎枕,风姿绰约地说道:“许长佑竟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你,本宫到十分稀奇,他怎么不苦求着跟你走一趟大裕。”
何子岕手上握着把竹骨绢面的扇子,徐徐挥洒间,上头一幅浓浓的泼墨山水如在眼睑。一滴温润的水滴形玉坠子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上,更显得面前人澹若谪仙,俊美无俦的少年瞧得瑞安呯然心动。
只听得何子岕略带些磁性的嗓音低沉地回荡在瑞安的耳畔,他轻轻笑道:“他纵有此心,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又能晓得什么东西。子芥不知晓此事便罢,一旦知晓,又怎么容忍殿下您迂尊与他合作?”
少年人清幽得如同竹上的初雪,又似是剔透的雨滴,令瑞安悦目而且赏心。他聊着许长佑的生死,恍若聊着窗外晴好的天气:“殿下纵然再事无巨细,大约也不会晓得一个普通大阮子民的生死。子岕临启程的前夕,长佑公郊外的庄了失火,他与高嬷嬷都葬身火海,官府已然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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