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何子岑的性格缺陷好似是遗传了自己的一部分。
自己总想让旁人的毒疮烂尽时才肯连根拨起,因此这些年才对谢氏多为姑息。若能及早断了她的想头,大约何子岩也不会铤而走险,乃至铸成弥天大错。
仁寿皇帝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定了定神,向孙将军和蔼笑道:“将军一颗忠心堪比当日的昌盛将军,朕心间有数。将军且请回府,此事关系颇多,朕要好生思量思量。至于钱得贵,先命他春节回京述职,将军也替朕参详参详,该派谁去接替他的位子。”
前世的仁寿皇帝生怕动摇了国之根本,不敢将这些劳苦功高的武将一网打尽,才纵容了他们滋生事端。由何子岑的小心翼翼间深刻反省,仁寿皇帝也想要快刀斩乱麻,不能姑息养奸。
孙将军遵命谢恩,由何平引领着退出去。这里仁寿皇帝才与两个儿子密密商议,无论是宣平候府,还是谢氏与何子岩,都不能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宣平候爷让出了劈柴山,等同要了他大半条命。这看似只会奢靡享受的人实则心思极细,昔年的机缘巧合叫他发现了劈柴山的矿藏,他不声不响地据为己有,一门心思打起了不该有的主意。
谢贵妃要他辅佐何子岩,他便装着言听计从,其实宣平候府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前一批暗卫在鹰嘴涧刺杀何子岑几乎全军覆没,第二批暗卫尚在培植之中。此时深思熟虑,宣平候爷晓得没有资本与仁寿皇帝叫板。
他只得忍气吞声,趁黑夜命自己的人悄然撤离劈柴山,都散进其他几处隐秘的庄子。幸好这些年积下的军火分几处藏匿,自劈柴山麓撤离时才能轻车简从。
至于那些上好的铜砂矿,却是有心无力,宣平候唯有瞧着它们白白闲置在地底深处。他命人将那几处尚在开采的矿井遮挡起来,小心地恢复了原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劈柴山。
两名钦天监敢于同宣平候府叫板,自然是仁寿皇帝的密令。并没有什么福星下坠,刚好落在劈柴山麓;也没有什么龙脉福根,惠泽大阮的江山社稷。明着是徐明正等人在山顶搭建瞻星台,实则何子岑的人悄悄进驻劈柴山,开始了矿藏的探测。
进了腊月,御花园间的绿萼梅又是竞相吐蕊,雕栏玉砌的宫阙宛如水晶银台。谢妃幽居长春宫中,瞧着如今的门可罗鹊,便怀想昔日的四时风景。她不通外头的音讯,瞧着这两个月风平浪静,不甘居德妃之后的那颗心又蠢蠢欲动。
连着给仁寿皇帝传了两回十分做低伏小的信件,都未能换回对方的只字片言,谢妃虽有不甘,却十分侥幸自己只是暂降了一级,并没有更深的惩戒。
她自谓对仁寿皇帝无比了解,还痴想着仁寿皇帝对她禁足只是种变相的保护。眼见得入了宫,长春宫里的供给并没有丝毫减少,便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有几分道理,更亲手做了羹汤,命人给仁寿皇帝送去。
此刻的谢妃根本不晓得,仁寿皇帝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待着钱得贵入京。
孙将军思来想去,榆林关外的军队是当年昌盛将军一手带出。这些人多是身经百战,等闲人根本无法驾驭。再次面对仁寿皇帝的垂询时,孙将军慨然毛遂自荐,坦言自己愿意再次出山。
一颗避世之心无法阻拦旁人的贪欲,便唯有力挽狂澜。孙将军俯地陈词道:“非是臣危言耸听,榆林关的军队并非一般人能够约束,臣自请出京,前往榆林关替陛下分忧。”
☆、第五百四十一章 圣旨
十月末,孙将军便悄然携带仁寿皇帝的密旨北上榆林关。只等着钱得贵前脚离开,他立时便接手这支军队。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腊月里施施然回京述职的钱得贵未品出丝毫危险的气息。及至他金銮殿上面君,才被仁寿皇帝立时缴械兵权,羁押至刑部大牢候审。
这个腊月里仁寿皇帝颁布的圣旨如天上的雪片一般密集,令许多人风声鹤唳,也令许多人欣喜不已。
伴随着钱得贵的落网,先是何子岩被褫夺亲王之位,贬为庐陵伯,着看守先皇墓地,无诏不得私离;再便是谢妃削夺封号,降为庶人,关入永巷候审。
更让宣平候爷始料不及的是他并未因为献出了劈柴山便置身事外。当日劈柴山的人撤离时尽管再小心翼翼,也避不开仁寿皇帝的眼线。
清风与明月会同仁寿皇帝的一队暗卫,在玄武与青龙等人的协助下,直捣他藏匿在别处的窝点。仁寿皇帝的人不但搜到他私藏的武器,甚至还从宣平候的密室里搜出一身龙袍,至此坐实了宣平候爷想要谋反的证据。
权倾一时的宣平候府被查抄一空,老夫人受不得如此打击一命呜呼,全家都被收入在诏狱之中。谢氏身处永巷,惊闻家中巨变,简直痛不欲生。
她将身边仅有的首饰拿出来,想要贿赂守在把守永巷的侍卫,自是毫无用处。几乎一夜之间,谢氏满头青丝变了白发,她不信自己苦苦经营了数年,本是一派大好的局面,在短短的几个月内便乾坤突变。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得干脆利索,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钱得贵落网之际,赵将军曾携旧部上书仁寿皇帝,摆了摆他们这班武将多年来的劳苦功高,隐晦地指责仁寿皇帝卸磨杀驴。
对于这些人嚣张的气焰,仁寿皇帝决定不再妥协。他在宫内设宴,仿效宋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将与钱将军来往过密的几位将领明升暗降,把兵权尽数收拢在兵部胡尚书手中,再不似从前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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