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声大吠,自前头营地遥遥传来,叫何子岕听得一惊,惶惶张大了眼睛。
一身黑衣的明月十分干练,他躬身答道:“不出殿下所料,军犬果真在林间搜出些东西,属下这便呈上来给太子与齐王殿下过目。”
掀开上头覆盖的白绢,何子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乌木填漆的托盘之上,好端端搁着他丢弃在林间的荷包。立在一旁的太医向何子岑拱手:“臣已查实,这里头的东西与那只熊瞎子所中之物是同一种东西。”
何子岕所有的衣物穿着极好辨认,除却何子岚的针线,还唯有尚宫局的供给。这荷包青绿底色上拿明紫的丝线绣着矜贵的四合海浪纹,下面还缀着淡黄的络子,当是何子岕受封之后由尚宫局供给的东西。
大帐的帘子一掀,却是清风命人将小豆子供出的那辆滑板车自帐后林间搜出。主仆两人深知自己力气不济,唯有借助这些东西,何子岕心思玲珑,竟晓得拿树枝削光滑了借力,可谓巧夺天工。
这份心思若是用在正处,大阮该当多一个绝好的助力,偏偏人心不足,要做下弑君叛国之罪。
证据越来越多,何子岕想要辨上几句,却是哑口无言,只一味苍白地分辨道:“荷包…荷包虽是我的,我…我…”,何子岕支吾了半晌,好似捞到根救命的大稻草,他大声喊到:“我又不通药理,又不同太医院打交道,哪里来得这些东西?”
何子岱嗤得一笑,到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何子岕奇道:“哎呦,难不成高婆子将那药方错给了旁人?还是她未曾将你指点到好处?”
陡然提起个早该化成灰的人,何子岕心间又是激流汹涌。他抖若筛糠一般,只故做茫然地问道:“哪个高婆子?什么药方?”
自谓早是死无对症,此刻翻腾出高嬷嬷来到比不上面前这些铁证。何子岕强打精神,想要夹缝里寻出条活路来。
“啧啧”,何子岱比不上何子岑厚道,他耻笑有声,冲何子岕道:“许家的旧婢在你身上费尽了功夫,你不思报答一二,反而想将她一把火烧死,如今她可对你死了心,只想同你对质。做哥哥的也想要还你清白,对这老婆子不敢全信,为着你清清白白做人,岂不成全一二?”
何子岕听到此处,一则害怕高嬷嬷未死,二则又疑心是何子岱使诈,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对答,脸上那满满的死灰之色却做不得假。
高婆子被羁押在何子岱府上,为防走漏风声并未解入宫中。此刻要寻高婆子对峙,须得先请仁寿皇帝示下如何处置何子岕。
瞅着被军犬搜出来的荷包、药渣、滑车等物,何子岱向何子岑嘻嘻笑道:“兄长这个办法到巧,若是派人往密林中寻,岂不得掘地三尺。”
何子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因是由何子岱的话题想起陶灼华,又夹着丝别样的温柔。他冲何子岱道:“我不过是瞧着你嫂嫂养的楸楸实在机敏,才寻了这个法子,使人训下几条军犬备用,不承想头一回用便建了功。”
瞅瞅早无往日气度的何子岕,何子岑又是轻轻一叹,只怕这回再由仁寿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经不了这样的打击。他吩咐何子岱好生看着何子岕,自己便整整衣衫往前头复命。
意料之中的结果,仁寿皇帝心间如同帐外寥落的北风,又萧瑟了几重。他喟然叹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是朕不容人,而是他们一个一个不知腆足。”
明黄瑞龙纹的汝窖杯里泡着酽酽的乌龙,仁寿皇帝轻呷了一口,没有太多的颓废,只眼望何子岑问道:“子岑,若你是朕,该当如何处置?”
何子岑面容一肃,躬身答道:“父皇,便是从前他犯下的桩桩件件错事不论,单凭着弑君杀兄,也不能再留。一个人狠毒如此,又怎能容他苟活于世?”
仁寿皇帝本以为凭着何子岑的宽厚,他会规劝自己替何子岕留条活路。未承想何子岑义正言辞,绝无姑息之意。
一丝笑意渐渐爬上仁寿皇帝已见皱纹的面容,又缓缓荡开如浅浅的菊纹。他点头叹道:“子岑,将天下交付于你,父皇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太过仁厚,如今看来,你这把利剑已然经过磨砺,如今懂得了收放自如。”
北风阵阵,不晓得何时零零星星的碎雪已然染白了牛皮帐顶。仁寿皇帝以指节轻叩着几面,听着那清脆的铮铮声,徐徐说道:“着子岱将人解回京城,数罪归一,将这畜生的罪状公布于众。你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兄弟‘暴毙’,如今禅位在即,这一个再行此法便有些不通。”
一个一个的皇室子弟赶在何子岑即位之前离世,只怕民间会有所非议,影响何子岑清清白白的名声。仁寿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不再向处置何子岩时那般慎重,将他的罪过全部瞒下。今次以谋逆的大罪诛杀何子岕,便是要真真正正叫何子岑立威。
☆、第五百八十九章 教诲
何子岱遵从圣意,押了何子岕先行一步,回府与高嬷嬷对峙。
他自己只怕前头黑熊伤人的消息传入后宫,端妃娘娘还不晓得如何惶恐,换了身衣裳便先入了宫。果不其然,德妃娘娘正是坐立不安,见何子岱回来,慌忙扯着他的衣袖坐上大炕,母子两人促膝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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