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脸上堆着媚涎的笑容,弓着身子答道:“正是,前日里陛下不过气头上责罚了两句,说是将她送入冷宫,指不定过几日就接回来了。偏这刘才人心气太高,一时想不开,当天晚上便悬了梁,到是好生晦气。”
长公主眼中一片凉薄,轻轻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到有几分小脾气,可惜使错了地方。陛下到重情重义,依旧许她才人之礼,是你去验的尸?”
许三摇头嘿嘿笑着,殷勤地答道:“纵然送去了迟暮宫,那也是陛下的人,哪里轮得到奴才去验?是郑贵妃推脱不得,约了几位嫔妃一起去验过,又传了内务府的人装殓,如今大约已经下葬了,只还未见到来复旨的人。”
若是许三一人验过,瑞安长公主到有些不放心,闻说郑贵妃领着大伙儿一同瞧过,瑞安长公主一颗心才放回腹中。
郑贵妃与刘才人势同水火,打从刘才人一入宫便走不到一处。若刘才人在郑贵妃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不说她没有那个能力,便是真有接应之人,也逃不脱郑贵久居皇宫多年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
无须自己出手,无用的弃子便能拔除,到算得喜事一桩,省却许多麻烦。瑞安长公主春风满面,眼脚眉梢更添了喜色。
☆、第六十六章 嘱托
乾清宫依旧是萧瑟无限,不像一代君王的寝宫。唯有殿前几株金黄的丹桂婆娑,似是回味着早便零落的从前,不肯舍却那动人的璀璨。
景泰帝今日未用药,气色到比往日好些,斜倚着大迎枕竟然坐起了身。瞧着瑞安长公主手上那碗药,冷冷哼道:“瑞安,你要亲自出手么?”
“皇兄说得什么话,瑞安听不明白”,瑞安长公主笑语盈盈,将药碗递上前去:“一把年纪的人,如何耍小孩子脾气,皇兄趁药还温热,先喝了要紧。”
“瑞安,朕昨日才晓得,刘才人竟是你的人,亏得朕那么疼她,她竟然…”,景泰帝重重一拳擂在炕桌上,震得上头一套汝瓷的茶盏叮当作响。
瑞安长公主狭长的凤目一弯,露出风华绝代的笑容:“皇兄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整个大裕都是您的,何况一个故去的刘才人。”
景泰帝数次与瑞安长公主唇枪舌剑,都被对方呛得说不上话来。他憋了半晌方指着那碗药道:“你端下去吧,朕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喝这另加了料的药。”
“皇兄你独宠刘才人,却又疑忌她在您的药里动手脚,这才有了昨日那么一出?”瑞安长公主啧啧笑着,将药碗端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再往炕桌上重重一顿,冷笑道:“疑心生暗鬼,皇兄您忧思重重,难怪龙体不能痊愈。”
景泰帝似是不相信瑞安长公主竟敢尝药,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却又释然道:“是了,今日刘才人没了,没人替你在那里头另下东西,你这才敢喝。”
瑞安长公主咯咯直笑,也不忌讳许三守在眼前,娇滴滴说道:“皇兄、陛下,随便您怎么说,太医院不过当您乱发脾气,何苦自寻苦头。”
景泰帝不再接话,只吩咐许三将自己放平在榻上,再拿床三蓝龙纹夹纱被盖好,然后缓缓说道:“朕要休息了,你下去吧。”
瑞安长公主的笑似云锦堆叠,那样恣意而又张扬,年过三十的人宛若花季少女一般。她并不在意景泰帝下了逐客令,反而轻轻说道:“皇兄,您今日气急败坏,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到好似弃子认输。”
明黄的飞银敷彩幔帐低垂,里头躺着的人毫无声息,咬着牙不肯开口。瑞安长公主等不到答案,只是冷冷一笑,优雅地转身从容离去。
许三送了瑞安长公主回来,小心地挑起景泰帝的帷幔,关切地问道:“陛下,您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景泰帝摇摇头,眼望迟暮宫的方向,轻轻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陛下放心,这个时辰人已然出了京城,有青龙与朱雀相护,主子定可平安到达大阮。”提到刘才人,许三脸上一面钦佩,不自觉换了称呼,低低哽咽道:“奴才再未想到,脂粉堆里也有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到不枉陛下疼她一场。”
“她腹中已有了朕的骨肉,便是没有这出苦肉计,也要想法子送她出去,瑞安岂容得朕再有后人,与寿儿同气连枝?”景泰帝脸上挂着抹苦笑,伤感地说道:“只是可惜,朕再也听不到她唱的昆曲儿了。”
不到黄泉不复相见,并不是两人之间的恩断义绝。而是形势当前,刘才人这一走便是咫尺天涯。许三晓得景泰帝这两年的孤苦,到感念上苍最后送给他这位重情重义的女子。
许三双手合十,对着佛龛间的观音大士塑像拜了几拜,认真说道:“奴才打从今日起,当吃斋念佛,求菩萨保佑主子能诞下一位皇子,辅佐太子承继大统。”
景泰帝目中垂泪,恨恨地拍打着自己僵硬的腿脚:“奈何错生帝王家,为了金銮殿上那个宝座,骨肉至亲不惜相生相杀。瑞安野心昭昭,朕已是强弩之末,只希望朕替寿儿埋下的后手能派上用场。”
藏在陶灼华木簪里被带出宫的,自然是另一份秘密。景泰帝凝望公主府的方向,深深垂眸道:“只希望朕这一卦没有卜错,那个小姑娘能完成朕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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