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苏世贤为了富贵荣华抛妻弃女,自谓得了瑞安长公主青眼,自此可以平步青云。谁料想机关算尽,这些年正房里一个人孤寝冷榻,遥遥听得芙蓉洲里笙歌如织,夜夜颠凤倒鸾,又不觉苦恨连天,怀恋昔年的花前月下。
这一日在青阳郡驿馆下榻,苏世贤用过晚膳之后,瞧着月明星稀,不觉回想起旧年在青州府时与陶婉如月夜清谈的闲趣,便想与陶灼华说上几句。
他命小厮往里传信,自己在院里泡了莲心壶,握在手里耐心等候,实则思绪已然越飘越远,连他自己都有些琢磨不透。
这些年以长公主马首是瞻,苏世贤年纪轻轻便做到御史大夫之职,依然有些人心不足。想起动身之前瑞安长公主吩咐,务必以陶家人为饵将陶灼华拿捏在手心,苏世贤却不由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瞧着不比瑞安长公主的手腕差到哪里。
所谓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风筝飞得再远,身下也有根线牵引。想到自己模仿陶超然那笔几可乱真的字际,苏世贤忽然有了大胆的想法,他想抛开长公主,自己做那只真正牵着陶灼华这个风筝的手。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原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想起命不久矣的景泰帝,还有年未弱冠的太子李隆寿,苏世贤感觉大裕的江山已然是风雨飘摇。
等着瑞安长公主君临天下,何妨自己才是那只可以翻云覆雨的手?苏世贤深受君恩,却不感觉自己的想法是忤逆不道,他唇角渐渐露出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待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苏世贤才发觉那杯盏早已凉透,陶灼华依旧姗姗未至。
两个女儿身上说不定微妙地维系着两个国家间的前程与命脉,到是哪个也不能小瞧。若日后想与瑞安长公主分庭抗衡,这里面说不得便有突破口。只不晓得日后两虎相争,苏梓琴是站在李隆寿那边,还是俯首听命于自己的母亲?
苏世贤遥望大裕皇城的方向,眼间第一次有了深深的不甘。只是思前想后,再忆及陶灼华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还有自己被迫在陶婉如坟前发下的誓言,便又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相较于苏梓琴对他的亲厚,陶灼华便是块无法融化的冰层。当下之际,便是如何融化这块万年的玄冰。苏世贤重新续了杯,认真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
除非大阮灰飞烟灭,陶灼华这一生是无法再回归故国。
苏世贤不认为陶灼华的身份败露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前头那一场战争两国都伤了元气,大阮帝君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再起纠纷。
顾及着陶灼华郡主的身份,日后大阮那位仁寿皇帝替她指婚,便是做不得公候王府的正妻,最起码也有侧妃之尊。凭着陶灼华的姿容,日后得了夫君宠爱,大小事务自然能分一杯羹。
☆、第八十二章 教训
夜风潇潇,一地琼华如练挂上霜枝。远处蝥吟切切,打断了苏世贤的思绪。
想着在青州府初见陶灼华的惊艳,苏世贤有了更大胆的设想。十岁的女孩子如今已然有着秋水盈盈之姿,堪称沉鱼落雁。再过得几年出落得出类拔萃,便是一步登天也未必没有可能。
苏世贤越想越是心惊,感觉做事一定要留有余地,纵然不能与陶灼华握手言和,也不能让她对自己存心嫉恨。
瞧着外头还是杳无人影,苏世贤才待招手使人去催,便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窸窣,原是忍冬随着去请陶灼华的小厮一同前来回话。
她手里提着盏实地白纱的兰纹小灯笼,先往树上一挂,再向苏世贤屈膝行礼,语声清脆地回禀道:“大人,灼华郡主说她已经歇下了。如今更深露重,怕再起身着了凉,更耽误礼部大人们的行程。便改日再来拜会大人,望大人见谅。”
苏世贤方才将如意算盘打得门儿清,本待好生演一演慈父胸怀,却被人晾得干脆彻底,脸色不觉便是一沉黯,沉声问道:“她这么早便歇下了?”
忍冬提着靛蓝色的裙裾,复又前行几步,低声说道:“自然没有。郡主她只是换了衣裳,如今歪在榻上看闲书,还与娟娘几个有说有笑,何曾有半分睡意?大人,她便是故意不来见您。”
苏世贤自然晓得陶灼华对自己存心回避,十年的隔阂与疏离,岂是那么容易便轻易打开?只是,他如今有了更深远的打算,并无意追究她对自己的怠慢。
再往深里去想,这个女儿打从出生便未同自己住在一起,自然谈不上什么情谊。除却绝好的算计,苏世贤念及她往后一个人在大阮的孤苦无依,偶尔也会闪过那么一丝对她的恻隐。
对陶灼华的感觉便总是那么奇怪,苏世贤觉得两人虽然不亲近,总归有着那么层血缘的关系,更何况将她放在大阮,或许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助力。
再退一步说,便是她在大阮寸步难行,自己布局不成,两人之间有着再多的隔阂,也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一个丫头瞎三话四。
忍冬前半部分话还好,后头一句显然含了挑拨的成份。苏世贤眸中霎时结了些霜花,喝止忍冬说:“这是灼华想的周全,肯以大局为重。她既已更了衣,难道大晚上还重新梳妆不成?便是今晚不来,也没有什么。你一个做奴婢的,须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莫再发生背后编排主子的事。再进去传话,便说既然灼华已然歇了,那就叫娟娘来,我问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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