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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中,朱墨身着一袭赤色襕衫,愈显得身姿挺拔,面若冠玉。他端端正正的在张皇后身前侍立着。
张皇后笑道:“大人不必拘礼,本宫召你来无关其他,只为家事。”
“娘娘但说无妨。”朱墨执手道。声音虽然刻板,但并无不敬之意。
张皇后平素最是爽直的人,今日话里却仿佛另有玄机。她握着一把鹅羽扇子,轻声问道:“你觉得宝宁如何?”
萧宝宁此刻并不在宫中,已被张皇后巧计打发出去了,因此她示意朱墨不妨明言。
朱墨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张皇后不会无端提起一个人,他审慎的应道:“公主殿下很好。”
张皇后莞尔,“那你觉得,我将宝宁许配给你如何?”
似是怕朱墨断然拒绝,她迅速地补上道,“你放心,楚氏亦会好端端的,本宫不会难为她。只因宝宁这孩子心仪你许久,终究不肯屈就其他,本宫才不得不为她保这个媒,你就当是体谅本宫为人母的一番心肠。往后宝宁进了你朱家门,便为平妻之分,与楚氏见了面亦执姊妹礼,并不借公主之尊以势压人,你觉得可好?”
第67章
张皇后品格端方, 向来柔淑持重, 不愿勉强,但这回为了萧宝宁的姻缘放低身段来央求朱墨,实在是出于一片慈母心肠——自上次撞见萧宝宁借和离一事要挟楚瑜,张皇后严厉训斥了她一顿,无奈那女孩子瞧着可怜,矢志非朱墨不嫁, 张皇后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她在这深宫中日渐消耗而死。
以她中宫的身份, 大可以去请皇帝圣旨, 之所以单独将朱墨召来,便是希望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 能够圆满干净的解决。
朱墨字斟句酌的道:“娘娘,微臣自小没了母亲,所以很能理解您为了自己的孩子, 愿意豁出去一切的心情, 但俗话说得好, 宁拆一座庙, 不破一桩婚。我与阿瑜乃明媒正娶, 此生认定的妻子,便只有她一人而已。”
“本宫明白, ”张皇后焦急的打断他, “所以本宫也说了,不会苛待楚氏, 宝宁也是一样。古人尚有娥皇女英之说,男儿家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如今平步青云,正在步步高升的时候,便是多纳一位又有何妨呢?”
“娘娘,您不明白。”朱墨平静摇头说道,“夫妻之间,贵乎心意相通,这不是可以强求来的事。”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对萧宝宁根本无意,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拒绝。
张皇后的手臂慢慢垂落到腰间,眸中染上浓重的哀伤之色,“本宫何尝不知道姻缘不可以强求,可是宝宁那孩子……你不知道她性子多么执拗!本宫苦劝她也不肯听,非止如此,已经绝食三日了。宝宁虽不是本宫亲生,待我却比生母还孝顺,多年的养育之情,岂是一朝所能抹去?朱大人,你叫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受罪?”
朱墨很知道萧宝宁并非张皇后所说的那般乖巧可疼,可他毕竟是个局外人,不好掺和宫中家务事,因想了想道:“皇后娘娘,你只知可怜公主相思之苦,可曾想过,一旦微臣应允了您的请求,她未必会比现在快活。”
他一语道破天机,“娘娘,您是陛下的发妻,请您设身处地想想,您是陛下的发妻,这些年来,眼看着各色美人出入后宫,陪王伴驾,您果真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么?不止您觉得辛苦,就连那些美人、婕妤,她们也未必好过,就拿郁贵妃来说,她获宠多年,一心谋夺后位,如此便真能心无挂碍么,焉知午夜梦回之际,不是辗转难眠、忧虑荣辱翻覆?娘娘,天家尚且如此,何况民间,凡妻妾者莫不仰夫婿鼻息而活,您以为四公主真能得到她想要的福分么?”
听了这番慷慨致辞,张皇后眼中不禁有些恍惚,事实上她只听清了前半段,不过也尽够了。朱墨的话无疑说到她心坎里,她身为景清帝的嫡妻,外人看起来固然荣宠无极,可谁知在她这贤惠的表象下有多少心酸难过!皇帝要纳佳人,她只能忍着,否则便是犯了大忌,就连皇帝与其他人生下的孩子,她也必须视若己出,不能以偏颇衡量,没了皇宠,她还有儿子,哪怕是为了太子的地位不倒,她也必须极力忍耐。
既然她自己经历过这样的苦楚,怎么能忍心施加于旁人?张皇后从前不曾设身处地的想过,如今才恍然惊觉,她忽略了楚瑜的感受,换做她处在楚瑜的位置,也绝不希望凭空有人来分享她的丈夫,无论那人身份多么显赫,能给夫婿带来多大的助力。
且宝宁能否打动朱墨的心也是未知之数,万一不能,便等于一辈子守活寡了。
张皇后的嘴唇簌簌抖动着,只是犹豫难定,“可是宝宁……”
朱墨扶这位娘娘就坐,给她斟了一盏热茶,款款说道:“您不用担心,等过些时日,公主说不定便自己想通了。公主正当芳龄,京中才俊不少,大可以放宽眼界慢慢挑拣,再不济,就由陛下亲自安排,微臣相信公主会权衡利弊的,对么?”
他似有如无的看向屏风后面,那里有个白影子一闪而过。
张皇后不由苦笑,这个朱墨,真是老练而又老辣!他明知道北蕃的使节近日即将入京,景清帝正有意寻一位宗室女和亲,偏偏于此刻提出这话——宝宁若是执迷不悟,皇帝或许真会将她嫁去北蕃,她便是自作自受,后悔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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