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不满地扁扁嘴,心想他生起病来果然更难理喻:“知道了,你难伺候得很。”
虽然这么说着,林眉还是拿过桌上的保温水杯,将软管放到他唇边说:“来,喝一点润润喉咙,不能多喝啊,你胃里还有刀口呢。”
肃修然又不是第一次开刀住院,对这些倒轻车熟路,依言喝了一点,喉咙里好受了点,就开口说:“修言呢?要是还在的话,让他进来。”
林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闪瞎了,从昨天晚上他那个冲动起来跟疯狗一样的弟弟捅了他一刀后,这都是他第二次叫他过来了。
现在人才刚醒过来,又开始召唤弟弟,难不成他还被捅上瘾了?
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能猜不出来她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又笑笑:“昨天他说的话很蹊跷,我要问清楚。”
林眉这才呼出口气,“哦”了一声,摸摸他的脸颊才说:“好,我这就去叫那个熊孩子。”
说起来肃修言还比她大上一岁,可惜人被尊敬的程度跟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很大关系,肃修言昨晚那一刀捅完了不要紧,立马就被降格成“熊孩子”了。
里面这种qíng况,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张衍和于其真还各自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肃修言却实打实一夜没合眼。
林眉出去的时候,看到张衍和于其真各自占据了一个沙发半躺着睡觉,肃修言则站在窗前背对着屋里双手cha在口袋里,身影有几分莫名的疲惫和落拓。
听到身后轻微的开门声,他几乎立刻就转身看了过来,林眉看到他在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一瞬间她还想同qíng一下他,可是想到躺在里面的那个,她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一下,才说:“修然叫你进去。”
她没注意到,也想不到的,是从昨天到今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他又死脑筋地想不到去问医院里的护士和大夫,到现在这倒霉的“熊孩子”都还不知道肃修然受伤的具体qíng况。
听到林眉说肃修然叫他进去,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是不算很严重吧。
他快步走近后,林眉才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皱了眉很不赞同地说:“医院里禁烟的,你躲哪里抽烟去了?”
肃修言却没空理她,越过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进去,林眉在他身后只能暗暗想,果然对这个人的同qíng心都应该拿去喂狗。
结果肃修言到了病房里却又不敢立刻过去,还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放慢步调走到了病chuáng前。
这回倒是很乖巧,默不作声地坐在chuáng前的凳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示意自己没有继续行凶的意愿。
林眉过去把肃修然的病chuáng摇高了些,让他更方便说话。
肃修然坐起后上下打量了肃修言一下,才微皱了眉说:“修言,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肃修言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他在事发后跟自己刚刚清醒的哥哥兼受害人说的第一句话:“你们都纠结抽烟的问题gān什么?”
他的声音也和肃修然一样,带着点低沉和嘶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和困惑。
看他高高大大的身体缩在病chuáng前的高脚凳子上,整个人都像一只被来回训斥得已经摸不清头脑的大狗,这qíng景确实有点搞笑。
林眉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肃修然也微侧头清清嗓子,才又开口说:“修言,你不要激动,听我说。昨天晚上你见到我和林眉的时候,我们刚刚结束了在郊区为期两天的调查,才刚回到市区。
“所以你说的我前天曾去文女士家骚扰她父母的说法,在时间上就是不可能的。这点你可以询问林眉和区刑警队的两位警官,他们的品行你都应该信任,不会为此说谎骗你。”
文女士就是肃修言当年的女友,她全名叫文静悦,是s市人,父母当然也在s市居住。
都到了这种时候,肃修言还有什么不冷静,他但凡敢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那两个警官马上就能冲出来把他掀翻在地,然后拷上警车。
他点点头,老实承认:“可能是我的消息来源出错。”
肃修然看他信了,才又接着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具体又是怎样一种说法?”
肃修言也不再隐瞒,直接说:“从我一直以来安排照顾静悦学姐的下属那里,他很着急打电话跟我汇报,说你昨天趁我不在s市,亲自去了静悦学姐的家里,bī迫她父母在你写好的谅解书上签字。”
他说到这里,不等别人来批评,先自己说:“我是前几天来的b市,一直在跟这里的合作方谈判,昨天正到了谈判僵局。又得到了这个消息,气昏了头没有按下火气,没想到求证一下,就直接自己开车去找你……是我太冲动了。”
肃修然点头表示了然,只是目光中带了些深思:“我这么多年从未回过s市,也没有试图和文女士的父母接触过,你为什么就轻易相信我去了他们家呢?”
知道在他面前瞒不住,肃修言gān脆坦诚了:“自从你有了女友……我是说林小姐后,我总以为你不会甘心轻易放弃以前的一切,也会想办法让我承认林小姐的存在。去bī迫静悦学姐的父母谅解你,也像是你一贯的作风,所以我就信了。”
肃修然唇边不由带上了几分苦涩的笑意,大概是他对母亲和弟弟说的话太qiáng硬了些,让他们认为自己会为了林眉不择手段,这其中当然包括各种小动作。
只是那种行事作风,显然属于八年前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无论母亲还是弟弟,对他的印象大概都定格在了八年前,这对他而言,说不上是不是一种讽刺——八年的时光和地域的隔绝,促成了这种结果,虽然不难理解,接受起来还是有些让人怅惘。
他原本就刚做过手术,又刚刚才恢复知觉,说了一阵话后,脸色就更加苍白起来,因为刀口疼痛,气息也有些不稳。
肃修言一直紧盯着他的脸,看到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只是他们兄弟冷漠多年,隔阂太深,最终他也没能伸手过去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别……气着。”
林眉在旁边听得都要忍不住吐槽了:你也知道你挺气人的啊?
肃修然抬手示意自己无事,皱了眉说:“你要查一查那个向你汇报假消息的人,这里面yīn差阳错赶得太巧,可能是有人故意促成的,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肃修言这才想到一般,“哦”了声:“我这就去追问,看哪个环节出错,是谁骗了我。”
林眉看肃修然说话实在有些勉qiáng,就主动说:“肃先生,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也赶快去查自己那边的问题吧,修然也得休息了。”
她始终不开口说“你哥哥”,因为在她心里,那不仅是一种称呼,还是一种身份,肃修言昨晚的举动,实在够不上格让她说一句“你哥哥”。
肃修言点点头站起身要走出去,经过她身旁时伸出了手,硬着头皮提醒:“林小姐,我的钱包。”
林眉这才想起来他的钱包自己还收着,忙从沙发上的外套里翻出来递给他,还很不客气地说:“我把你的现金都拿了,没密码的信用卡也刷了十几万吧,存到医院里了,后续治疗用得到的还很多。”
肃修言当然不敢有丝毫微词,接过钱包后还礼貌道了谢。
那边病chuáng上的肃修然都疼得惨白了薄唇,声音也弱了下去,还是盯着他说了句:“抽烟不好,记得戒了。”
肃修言简直是从病房里踉跄着逃出来的,偏偏走到外面的会客室,刚起了身坐在沙发上的两位警官,还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于其真看他要走,还冷冷笑了声:“果然还是有亲哥哥疼好啊,这头天晚上捅完人的,连拘留所都没进一步,第二天就能又出去装模作样了。”
☆、第54章
林眉看着肃修言听话地走出去,还不忘记轻轻带上门,也不由感慨:“你弟弟不发疯的时候还蛮听你话的。”
肃修然微微弯了唇角:“小时候还更乖一些,连上学去背哪个书包,在学校选哪个社团,都要跑来问我。”
这个她倒从肃修然嘱咐肃修言戒烟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只有多年如一日地指导某个人的生活,才能形成那种条件反she一样的命令吧,而另一个也条件反she地听了。
林眉一点都不怀疑肃修言离开这里后,真的可能马上就开始戒烟。
她本来以为肃修言和肃修然是那种从小就不和睦的兄弟,现在看来,他们也许有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兄友弟恭”的关系。
那么如今这种八年不见,见面就捅刀子的局面,也一定不是简单的事qíng可以造成的了。
肃修然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八年前和文静悦的恋qíng,是肃修言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听从他的劝阻——有生之间第一次违逆他,就到了生不相见,见则阋墙的地步。
也许还是当年的他,太过独断专行了吧,或许肃修言心中已经积累了许多对他的不满,直至忍无可忍才骤然爆发。
他在那之前,却还认为他和弟弟之间没有问题,也许就是这种盲目的自负,才是当年所有悲剧的根源。
林眉看着他脸色更苍白了下去,靠在病chuáng上的身体也像是脱力一样向旁边滑过去,这才想起他是刚从手术的深度麻醉中清醒,吓得连忙走过去把病chuáng重新放平。
心有余悸地握住他的手,林眉低头在他泛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下,才找回声音一样开口说:“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别急着gān着gān那的,让你弟弟先问出点消息来再动脑子不迟。”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他的面容苍白虚弱,看向她的目光却仍是温和无比的,如同一池潋滟的chūn水:“谢谢你,林眉。”
他没说谢什么,林眉却觉得自己全都懂了,她和肃修然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某种默契,不需要用多余的话语和文字去妆点,就能够很轻易地了解彼此的心意。
林眉俯身过去和他额头相抵,突然轻声说:“我想我知道……那次看到你咳血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能动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真正互通心意,她的表现也让肃修然闹了好一阵别扭,也许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他的一个心结,现在她挑这种时候把话说了出来,却不像是要继续回避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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