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虽觉得无大可看,却也不好凸显得他太痴顽,也跟着看了好一会儿。心想,难怪内侍们都说读书多的主子难伺候,你都不知他何时就对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诗情画意起来。
“确实好看。”侍从没读过书,也附和不出什么花样来,正绞尽脑汁呢,却见他家主人早已失去兴致,淡漠清冷很难伺候的催促,“走吧。”
而后加紧脚步,目不斜视的赶路去了。
侍从:……
云秀牵着十四郎的手,一路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跟着他一路走出大明宫。
因他走得有些快,风几乎掀开她头顶兜帽,她还特地伸手扶了扶。
待上马车时,他扶她先上。
因有人踏足,车辕沉了一下。他们两个都怕被人看到,俱都心虚了一小下。云秀还在四下偷看众人反应时,十四郎已果断的一脚踏上去,将这小动静给盖过了。
待进了车厢,云秀便迫不及待的将兜帽掀开,要起身同他说话。十四郎忙按住她的手,悄悄比了比唇,示意她噤声。
云秀恍悟,笑着靠倒在车厢壁上。忽觉着自己似乎坐到了什么,伸手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卷书,不由又笑看向十四郎——原来这孩子这么刻苦啊。
十四郎托着脸颊假装看旁处,然而耳尖已有些泛红了。
云秀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忽的回味过来——他们二人正在共乘。
云秀其实不大在意这些事的——令狐十七在她空间里各种翻来滚去的歪着躺着,她都没当一回事过。原本对修仙而言,男女之别纯是无关紧要之事,不过是概率、是凑巧有别罢了。可一旦意识到十四郎在意,她不知怎的也有些介怀起来。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对面坐着,尽量不要让彼此的目光或者膝盖在这狭小的空间的碰上。可越是在意,就越是觉得对方的存在如此的醒目,云秀的耳根竟也稍稍有些发烫了。
所幸车行不多时,便已停了下来。
十四郎先出车厢,照旧掀着帘子等她出来。两人各自下了马车,便停步在府门前。
——上车时自然而然便牵起手了,此刻却不知该牵还是不牵。
踯躅了一会儿,云秀便忍不住又笑起来——心想,这究竟有什么可纠结的啊。
她便主动上前牵住十四郎的手……虽说她已知道,就算她还隐身着十四郎也能看见她,但想来她的存在感也已低到让他仅能看到罢了。会注意到她,大约纯是因为这孩子心格外细致,他们对彼此又格外在意。若不牵着手,还是很可能走着走着,他就找不见她了。
十四郎脸上又红了一红。
他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云秀已坦然,便也抿唇轻笑,不再纠结了。
他们便一道进屋去。
十四郎吩咐众人,“我要读书,不用人侍候了。除非宫中传唤,否则一律不许前来打扰。”
显然他常常独自苦读,侍从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为他备好笔墨茶水,更换香炙,很快便各自领命退下了。
一时无人了,云秀才摘取披肩、兜帽,想说的话俱都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她便只是笑看着他。
第64章 直道相思(二)
他们相识时日太短,别离的时日又太长,按说该感到生疏才是。可两人性情单纯又投契,此刻却只有重逢的喜悦。
傻乎乎的对面站着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想起件要事来。
“对了,你饿不饿?”自然是十四郎。
云秀忍俊不禁,心想他果然还是先问这个啊,便道,“我若说饿,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吃?”
十四郎便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问过,我现在有四百石俸米,七十二千俸钱。虽然不多,可我也没什么花用,可以全部拿来给你吃。”
他太大手笔,云秀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忙笑道,“不少不少。”
十四郎眉眼晶亮的看着她,又道,“我也有自己的宅子。如今已不必再寄人篱下,可以养得起小仙女了。”迟疑了片刻,忽的又有些沮丧,“不过,你也已有自己的去处了吧……”
云秀见他竟懊恼起自己自立得太晚,便笑着晃晃他的手臂,道,“虽有去处了,却也可以常来找你玩啊。你有了自己的宅子,我来见你时,便不必害怕会被人捉住了。”
她说得自己仿佛一只鸟雀、一只蝴蝶,不留神就会被人捕获一般,十四郎也忍俊不禁。
两人互相看着,再度笑了起来。
云秀几乎都忘了他曾说过要养她。然而此刻听来,却与当时感受大有不同。
当初她虽没有寄身之地,却天真烂漫、毫无牵挂,还是个有着迷之自信的修仙乐观主义者,谁养她谁不养她都无可无不可。就仿佛一个不知明暗的盲人。
如今虽有了奉安观,有了华阳真人、阿淇和观里那些只知道拐带她玩耍的小丫头们,却不知为何竟害怕起别离和寂寞来。她正为此而消沉,却骤然听到十四郎说要“养她”……便如盲人复明后,正畏惧夜之无尽,便见窗前一点烛光。那烛光虽微小,亦开解不得她的忧愁,却能令人暂且忘记畏惧、心生欢喜。
原本想要找他倾诉的事,忽也觉得,其实已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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