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求人帮个小忙,是讲和的最好开端。
云秀总算放下了茶水,点头道,“这个好说。”
“当真?”
“……”云秀似乎不大习惯她示弱,沉默了片刻,“当真。”
郑氏假意欢喜道,“你能有此心胸,不枉家里养你一场。日后我们母女和睦,你阿爹定然欣慰……你看,你一早前来,你妹妹也不知上个点心茶水的。”她便回头吩咐,“给大姑娘端几样点心进来。”
便有个丫鬟进屋布下两道点心,奉上一盏冰糖燕窝粥,一碟蜜渍果脯,一碟茶果子。
郑氏自捻了枚茶果子咬一口,殷勤对云秀道,“别嫌弃寒酸,快吃一点垫垫吧。”
云秀看了她一会儿,抿唇一笑,拾了枚果脯挼着。
郑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觉着手一时都抬不起来了。然而能抬起来她又想做什么?是想打掉那蜜饯,还是硬塞进云秀口中?她亦分辨不出。
可待云秀将那果脯好好吃进嘴里之后,她心中确实长松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云秀道,“好吃。”
郑氏忙把那蜜饯推到她跟前,“好吃就再吃几颗。燕窝也趁热喝了吧。”
云秀从茶托上取了枚空盏,倒了半盏燕窝。一边喝着,一边又大嚼了一颗蜜饯。
郑氏干巴巴的看着她,眼看着云秀嚼了大半碟蜜饯下肚——没毒发,怎么还没毒发?不是说鹤顶红见血封喉吗?
云秀吧唧着嘴扭头,将碟子往她跟前一递,“您也吃一颗?”
郑氏忙推回去,“你吃。”
她每吧唧一下嘴,郑氏的心脏就跟着跳一跳。心口紧得得都要心绞痛了,云秀依旧面色红润,活蹦乱跳。
碟子里只剩一颗蜜饯了。
云秀看着郑氏,郑氏也看着云秀。
郑氏的手不由又抖了起来。将燕窝端到面前,用袖子遮着,狠心将剩下半瓶鹤顶红也滴了进去。拿勺子搅了搅,笑着推给云秀,“已经不烫了,快喝了吧。”
云秀抿唇一笑,“——还是留给云岚吧。”她笑得且友善,眼中却丝毫暖意都无。
郑氏手上不由一抖,心知必是适才的遮掩令她起了疑心。横竖她今日没打算让云秀活着离开这间屋子,立刻便起身想要按住云秀,强灌下去。
却听门吱呀的一声响,云岚画着半面妆,神色茫然的站在门外。
看见云秀和郑氏正在推让半盏燕窝,立刻了然,上前一把端起来,“可饿死我了,还是我吃了吧。”
仰头便要喝。
郑氏只觉得三魂易位七魄惊飞,手如枯木般猛的一挥,便将那茶盏打飞在地上。
云岚被她凶狠的目光吓住了,不由咽了咽唾沫。
郑氏脑中有根弦砰的绷断,跳上来就掐住云岚的脖子,手指塞进她嘴里按她的喉咙催吐,哆哆嗦嗦的催促,“别咽,吐出来……赶紧吐出来啊!”扭头声嘶力竭的喊,“绿豆汤!赶紧拿绿豆汤来!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去!”
云岚被她折腾得钗环散乱,眼泪乱飞,化到一半的妆糊了满脸,“……阿娘你做什么?”
郑氏眼圈也早红了,不由分说的继续折腾她,“好孩子别怕,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儿了……”
云岚看向云秀,猛的意识到了什么。她用力将郑氏推开,按住她的肩膀,犹带幻想的看着她,“阿娘……那粥里有什么?”
郑氏落着泪,仍想上前救她,“你没喝到对不对?”
云岚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脱离坐倒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阿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阿娘……阿娘还不都是为了你?”
云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竟是不知从何反驳起——她实在想不通,毒杀她姐姐和为了她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干的事,究竟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最后也只能苦笑道,“罢了……罢了,全都算在我头上吧。待日后下了地狱,由我来偿罪便是。”
郑氏道,“你胡说什么,该下地狱的是她!我的傻女儿,你道她今日来是安得什么好心?!她是来坏你的姻缘的啊!她就是见不得咱们娘俩好……”
云秀拈起最后一块儿话梅,塞进嘴里。
“我就是来道贺的。”她对郑氏说道,又转向云岚——原本想说些什么,可想到今日云岚所见至亲之人的真面目也算是自己送上的贺礼,便似乎只有抱歉可说了。但这也确实是一个宜早不宜迟的提点。总比日后郑氏当真害了人,她才毫无防备的察觉母亲的本性,来得强。
她便对云岚点头致意,道,“就此别过了。保重。”
第119章 落月摇情满江树(七)
长庆二年,四月。
暮春草长莺飞的时候,倒春寒突如其来。入夜一场冻雨过后,翠柳垂玉,艳红凝冰,整个长安都裹进了冰凇之中。
这场倒春寒持续了整整六天,大片春麦冻萎,早稻烂秧。六天之后,外镇报讯的驿马陆续入京,带来各地受灾的消息。大致确定了这场春寒波及的范围之后,因平叛迟迟未见成效而满心焦灼的宰相们俱都消沉下来,暗暗感叹“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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