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没料到正问在伤心处。随即又懊悔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若不是她阿爹去世了,母女二人哪能一道出门卖豆腐?总得留个人在家照看病人吧。又听阿淇解释自己没守孝的原委,便知道阿淇在为此事羞愧。
忙道,“哦。”
她不大会说安慰人的话,便干巴巴的道,“……节哀顺变啊。”
阿淇垂头悄悄抹去眼泪,道,“嗯。”
过一道山坳,便到一处不小的村落。因临近华山,这村落也十分繁华热闹,颇有几个高门大户。
阿淇家住村西的草庐。那草庐后面便是连绵的荒山。山上多栎树,秋深橡子熟,有老妪背着竹筐、牵着黄口小儿,在山岗上拾橡子。
有儿童顽皮攀上栎树深山多老木,那橡树得有百十年树龄。枝蔓不多,只一味伸展向上,独木秀出群树三五丈。这时节秋叶落尽,只高高的躯干上支棱着不多的枝桠,如枯指般向天。那儿童见枝桠上还有未落的橡子,便跨在树上左右摇晃。
见阿淇过来,便招手道,“阿姐,看我看我!”
阿淇抬头望见,忙道,“阮小七,你又闯什么祸!爬这么高不怕摔啊!赶紧下来吧,我家今日烹豆腐吃。来晚了就没你的份了。”
阮小七道一声“我要吃!”便扶了枝桠要站起来。高处风急,他一脚踩空,没稳住,便惊叫着从树上摔落下来。
阿淇也跟着叫起来,忙上前想接住他。
云秀见状,赶紧伸手进乾坤袖里,抓了一把“回春粉”,当空撒出去。那橡树沾了粉末迎风回春,枝叶迅速抽条舒展,转瞬便又郁郁葱葱起来。阮小七跌入枝叶间,然而那些新抽的嫩叶托不住他,立刻便又跌穿下来。
转眼之间已跌穿六七层枝叶,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云秀心下焦急不已。
虽说落势已缓了许多,但就这么落到地上,只怕也得伤筋动骨一番。
她已来不及再思索对策,忙直接双手穿过乾坤袖,从半空中伸出了,去接阮小七。
接住了。
但她忘了自己也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子,立刻便觉得手肘巨疼难忍。
一哆嗦,便已松了手。
所幸她接这一下,阮小七的落势已止住了。
摔到满地的落叶上,滚了一滚,便翻身坐起。
这熊孩子被吓坏了,不管不顾的张口就哭。
此刻阿淇也已赶到树下,忙抱住他,问,“摔到了哪里?”
云秀听阮小七的哭声,先松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也怕他摔出什么内伤来,便忍着疼,先上前替他诊治一番。
确认真的只是些皮肉伤,才松了口气。
伸手想进乾坤袖里,给阮小七掏些金创药,一拐手肘,便觉得一阵过电般疼得灵台清明,视野都白了一瞬。
冷汗霎时就浸满衣衫。
她心知不好,但又不能当着人的面疗伤,便四望着寻找躲避的去处。
然而四邻早望见阮小七从树上摔下来,纷纷聚集过来帮忙没看到原委的,也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
她在人群之间,一时竟无处可躲。
她正疼的烦躁时,忽听有银铃之声传来。
此地临山,地势偏狭,铃声与回声交织在一处,互相印证,一时竟分辨不出铃声是自路上来,还是山里来。
只觉得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四面嘈杂之声都盖不住。
这一声铃响后,人群便寂静了片刻这铃响美妙不可形容,人人都想看是怎么回事。
这一寂静,便听见了歌声。
是个不年轻了的声音,但也并不苍老。
那歌只能听见语调,却听不清,也听不懂歌词。曲调不算婉转美妙,但别有一股舒惬与自在。
只令人觉得山青水绿,岁月悠长,我自逍遥。
未见人来,已知人来。
随即便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自山坳间来。手捉一枚拂尘,长髯当胸,鹤氅飘飘,仙风道骨。
正是他在唱歌。
不必他说什么、做什么,已自带一身神仙气了。
那道士径往此处来。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道路。
那道士却停住脚步,目光一扫,便落在阮小七身上。
阮小七还在抽鼻涕,道士便上前抚了抚他的头顶,笑道,“不碍,不碍。”又问人群,“你们都聚在此处做什么?”
众人见他姿容不凡,态度便都毕恭毕敬。立刻有知情人上前道,“他适才从树上摔下来,我们来看看他伤着了没有。”
又有半知情半不知情的道,“我似乎瞧见他在空中悬停了片刻,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托了他一把,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摔着就好。啧啧,从那么高的地方上摔下来,还没受伤,这孩子怕是有神佛保佑吧。”
立刻便有几个人附和,“我也看见了,确实在停了一下才掉下来。”
众人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神瞟这道士。
又有人道,“说起来,这棵橡树怎么跟新的似的。入秋后树叶一直没落?……我怎么记着昨日见还是秃的。”
树下拾橡子的老妪立刻便说,“之前这橡树真的落秃了。可小七一掉下来,这橡树就跟有灵似的,立刻抽条去托他。”又道,“不信你们看,这树就只一边儿绿了。另一半还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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