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秋的手忽然被楚是夜握住,她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楚是夜便拉着她往床边去,关切道:“好了好了,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休息一会儿。”
“可是……”
离秋欲言又止,倚在枕上心有不安,楚是夜见她辗转难眠,索性躺在她身侧,翻身将她抱在怀中。
霍离秋陡然脸红,却听见楚是夜在耳畔低声道:“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那夜之后,霍简弃城而去,天鸿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城,弑玄大军乘胜追击,而玄氏部落已是名存实亡。
待找回简弟与玄镜,一切就都结束了。
“嗯。”
释然的一瞬,霍离秋觉得疲惫不堪,再无任何气力,沉沉睡了过去,楚是夜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悄然将她搂得更紧。
天鸿城一片安宁,再无烽烟四起的嘈杂,整个弑玄大军剑指苍北,整装待发。
白贺将窗户轻轻合上,挡住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屋内烤起了暖炉。
他回到床榻边坐下,看着沈为容平静的睡颜,毫无血色,他默默将一个小暖袋塞进了她的手中。
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有这么长,一时忍不住伸手轻拂,触碰的一刻,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他偶尔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前线的军机大会昼夜相继,湖岸势力因群龙无首,唯有宇文无异一人扛鼎——那位先生原本要回来主持大局,可鬼童元气耗损之后忽有一日不知所踪,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先生的下落。
宇文无异忙里偷闲时便会跑去北城楼观望,他眼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北原故土,如今只剩一步之遥。
说来也巧,他每次来到北城楼都会碰见东原义军的几个统领,今天是叶承泰,明天或许是鱼阿,他们也在怀念这片故土——曾经浴血奋战,随后生离死别。
锁春关尽头那尊圣女石像仍旧风姿绰约,屹立在风雪之中,波澜不惊。
玄镜倚在石像底下借酒消愁,手边全是空空如也的酒壶,里面曾有滚烫的烧酒,如今却只剩残冰。
“娘……”
玄镜不甚清醒地唤着,他的视野里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的手还在胡乱地摸着酒壶,很快,有人递上了一壶未开封的酒,玄镜顺手接了过来,揭开盖子便是芳香四溢,热酒辣喉,他感到无尽的快活。
霍简冷漠地站在他身旁,默默注视着眼前的鹅毛大雪,玄镜猜到是他,当然,也只有他,于是沉沉道:“血约如何解?”
“无解。”
霍简平静地甩出两个字眼。
玄镜露出一个猜不透是喜是悲的笑,随后兀自抬头仰望圣女的容颜,道:“也罢,事到如今说不想将你掺和进来,未免也太可笑了。只是接下来的事,简兄不必操心了,在玄虚宫等着我便是。”
不操心?等着你?
霍简一时诧然,一个从头到尾就在暗中捣乱的人现在却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他?
坦白讲,霍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要做。
玄镜一心念着玄氏覆灭,现在几乎已成定局,他还要做什么?等着弑玄大军入主玄虚宫,收复北原?那这件事的确不用自己操心了,霍简也根本不想操这个心。
“你知道当初我为何执意修建这座神像么?”玄镜冷不丁地发问。
霍简没想到自己向来匮乏的耐心还能支撑这么久,阴阳怪气道:“无非想让逝去多年的圣女见证你的无双壮举。”
霍简说得极为讽刺,玄镜撑着宿醉后沉甸甸的身体站了起来,随后自鸣得意地当着霍简的面,将神像底座的一块砖推了进去——底座竟然藏了机关!
登时,神像周边产生了剧烈的晃动,这一片的雪花就此凝滞在空中。
霍简几乎站不稳,玄镜从容地将他扶住,两人倚靠在底座的砖墙边,放眼望去,银装素裹的地下冒出了成百上千的白袍游魂,在雪地里四处乱窜。
“这、这是什么!”霍简从未见过这么多虚无缥缈又瘆得慌的玩意儿,喉咙里胀得难受,耳畔还刮过了这些鬼魅四处流窜的呜咽声。
玄镜面不改色:“玄氏部落记载着一种古老的秘术,以千人血祭就能换一条往生人的性命,如今万事俱备了……”
霍简的喉咙彻底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道这才是玄镜真正的目的?他做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为了这场荒唐的血祭?
从头到尾,他的心里只有这位往生人——那个曾在僻远的雪原部落里公然对抗规矩,最终又为了整个部落牺牲了自己的玄氏第七十任圣女,玄姬。
所以,他要将弑玄大军引进来……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疯了疯了。
霍简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侧逃离开来,心绪难平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究竟想做什么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了!”
“简兄,等圣女复活之后,天下还会是我们的,你仍然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所以这几年……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只是为了复活一个死了快三十年的人?我们杀了这么多人,就为了这一个人?你真是疯了!不,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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