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为容伫立在院前的梨花树下久久未曾言语,这个季节,树枝早已一片荒芜,全然不似初春那般热烈隆重。她想起许多往事,六年岁月已将这所有美好旖旎的记忆瓜分得所剩无几,只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叹。
小兰在院外踌躇许久才猫着步子进了墨苑,对着沈为容恭敬道:“启禀殿下,慕家的婚服已经送到,殿下现在可否移驾皇宫去看看?”
沈为容轻拂着梨花树斑驳的树干,抛出一个嫌弃的眼神,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喜欢难道还能还回去不成?”
小兰赶紧将头磕在地上,不敢再多言,沈为容也不再理会别的,自顾自地出了墨苑,到别的地方去散散心。
小兰是沈为容唯一留下的婢女,深知公主殿下习惯了独居在墨苑,不喜欢别人无端与她亲近,因而小兰只能和几名侍卫远远地跟在公主身后,暗中保护。
南国以最繁华的南国天都为都城,背倚秀丽无双的凤凰山,民风淳朴,人人热情好客,也皆是性情中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随心而行。
沈为容避开喧哗人烟,来到墨苑附近一个药圃,此园是皇后家族的产业之一,已经绵延有一百多年,沈墨皇后还在世时便对药圃极为关切,如今故人已逝,沈为容刚踏入药圃便触景生情,心生悲悯。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秦御医从前堂走出,见到沈为容赶紧前来行礼,沈为容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后瞥见他身后的药官捧着好几盘新鲜药材,好奇道:“宫中有人生病了?”
秦御医露出为难之色,有些吞吞吐吐,沈为容更加狐疑,加重语气威逼了一番,秦御医才缓缓道:“下官惶恐,陛下近日多发咳嗽,只是不想让公主殿下担忧才……”
沈为容先是一怔,随后没好气道:
“我才不会担忧他呢!”
辞别秦御医后,沈为容心烦意乱,抱着一副要去嘲笑老皇帝的心态离开了药圃,罕见地主动去了丝萝神宫。
昭阳殿中,安贵妃正在给刚下朝的纳兰誉揉肩,望着殿前立着的那一席雍容红袍,忍不住叹道:“不愧是中原慕家,这婚服之美,着实令每个女子看了都为之心动!”
纳兰誉幽叹道:“总算是盼到容儿出嫁了,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
“我看分明是个老顽固!”
沈为容快步生风,雷厉风行地踏入昭阳殿,众侍卫婢女见了纷纷惊得跪地行礼。纳兰誉惶惑地站起身来,颇有一丝喜悦:“容儿?你怎么来了?”
沈为容仰着头,轻蔑道:
“怎么?我来不得么?”
纳兰誉见她还是一贯的刁蛮任性,不免叹了口气,安贵妃则在陛下耳畔温柔道:“陛下莫怪,是臣妾派人去请公主来看看这婚服的。”
纳兰誉心有愧疚,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又努力摆出云淡风清的模样,沈为容气鼓鼓地瞥了他一眼,道:“真是老不中用,眼看着大战将起,风云将变,偏偏落着病根子!”
未等纳兰誉说话,沈为容径直走到安贵妃面前厉声质问:“你是怎么在照顾皇上的!”
“胡闹!”纳兰誉赶紧出言喝止,“目无尊长!”
安贵妃一边宽慰着陛下,一边对着沈为容盈盈下拜,愧疚道:“是臣妾照顾不周了,公主殿下教训得是。”
沈为容旋即转过身去,望着昭阳殿外湛蓝的晴空,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个令她嫌恶的地方,至于那一件寂寥的婚服,她却是没瞧上一眼。
秦御医带回宫的药材又被强迫着拿给沈为容过目,修缮了一下药方,呈于纳兰誉时还附着沈为容的字条,不留情面地写着:
喝不死你。
众人皆是摇头叹气,想这公主殿下着实任性过头,没大没小,但纳兰誉却是颇为欣慰地喝着这个看上去满是戾气的新药,病情竟也一日好过一日。
大婚前夜。
军队已然安插在天鸿城四面八方,严阵以待,招贤堂众人皆陆陆续续前往各自的岗位,慕府上下忙至灯火阑珊时,总算能休息一番。
慕子凉独自一人来到寝阁外的庭院里,一壶清茶,一盏明月,一介孤影。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准备养精蓄锐迎接明日时,他却毫无睡意,甚至有一丝抗拒明日的破晓。
遥远的天际一片漆黑,仿佛浓墨泼洒,黑暗即将蔓延至他的头顶,慕子凉凝视着那轮风雨不惊的明月,幽幽道:“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何须伤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霍离秋提着一壶酒缓缓而来,面含笑意,难得露出清灵洒脱的一面。慕子凉一怔,却又感到无限宽慰,只见酒壶落于桌上,眼前的红衣女子翩然落座,道:“离秋特来以酒敬友。”
慕子凉轻笑,如今两人难得独处,却只是为了明日他与另一个女子的婚礼,离秋缓缓斟了两杯酒,侃道:“待会儿我便要动身前往北城门,还望大少爷在我走之前能赏个脸。”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慕子凉作玩笑状,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清酒虽淡,却依旧灼热辣喉,子凉微微蹙起眉头,霍离秋见他似是不胜酒力,轻声道:“不用喝得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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