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像一床大被,铺头盖脸地把她卷裹起来,送进物我两忘之境。其实她一向睡的沉,根本用不着嘱咐小朋友,就算外头敲锣打鼓也是听不见的。
苏青青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三点才醒。
或许之前的某个时刻有过一点意识,因为感觉自己是翻过身的。那为什么手还能压这么麻呢?苏青青懒洋洋的想着,坐起身来,头还晕的很,顺势靠在床头上,一个缺胳膊少腿儿的干巴海星就挂在眼前。
故意留下来,不知道是为了提醒谁,也许是所有人,但是没有人在乎。
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是恨得慌。夏博学那倒霉孩子,自从老苏勾搭上他妈,两个加起来年龄快要过百的男女那份腻味劲儿,就让他们身边儿的人全都受不了!
头一次姜爱红带着她的混蛋儿子上家来,小兔崽子就把苏青青这屋翻了个底朝天。
那天之前苏青青对姜爱红其实没什么意见,老苏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再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妈什么样儿自己清楚,离婚的事要怨也不能全都怨老苏。苏青青很愿意表现的大度一点。
至少当时苏青青觉得父母离了婚以后自己的日子平静不少,既不用天天听爹吵吵妈不会过日子也不会生儿子,也不用天天听妈嚷嚷爹吃软饭没出息,更不用受爹妈两个的夹板气。苏青青曾经以为自己是会在他俩离婚当天放鞭炮的。
世事难料啊。
苏青青的小卧室没安锁。严格说起来,这间屋从来也没有完全归她一个人过。从不记事儿起,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以及各种各样沾亲带故的人就轮流来住,小屋里很是堆积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后来祖辈的老人们一个个排着队送了火葬场,亲朋好友来的少了,父辈又开始闹离婚。三天里总有一两天,不是爹过来就是妈过来。不管谁过来,苏青青都准得顶一脑门官司。人心浮躁,多少年也没谁有心思给她收拾收拾屋子。
起先苏青青一心只希望爹妈能赶紧离婚消停消停,等到爹妈真的离婚了,又忍不住要设想这两个人该怎么改变才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半大孩子最喜欢操这些没用的心。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是平静的,那个时候的爹妈是怎么过的呢?记不分明,也没人可问,家里只留着为数不多的几张旅游照片,里边爹的照片也没有,妈的照片也没有,只剩她自己,躺在大片空白的老相册里,兀自高兴地笑着。
这相册也只有苏青青会看。
有一次翻着照片,苏青青忽然想起来跟父母去海边玩的时候捡到过一些小玩意儿,记忆从虚空中回溯,一时分明闪现于眼前,每个人的笑脸都清晰如镜,年轻、幸福、圆满。又好,又暖。
她翻箱倒柜地找啊,找出来一个破塑料袋。其实当年海边也很难捡到什么好东西了,不外乎是些普通的贝壳和海胆壳之类,灰突突的并不好看,而且也大多不是完整的,唯有一个干海星是整整齐齐,只是小些。
苏青青高高兴兴地找了根线把海星挂起来,挂在床头,很显眼的地方,她觉得整个屋子都显得不同了呢。
姜爱红带着孩子过来见面时,苏青青还挺积极的,领着到处参观,走到自己屋里时还特别指着那海星说:“这是我小的时候自己在海边捡的,好多年了,这五角星形状还挺正的哈?”
结果夏博学用两个猪蹄子一掰就毁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掰坏了,熊孩子还不停手,故意拿着往家具上敲打,姜爱红一边儿轻轻数落儿子,一边儿拿眼睛瞄苏青青,看苏青青脸色实在太黑,就说:“诶呀小孩子真是不懂事,惯的他!青青你别生气,现在网上什么都能买到,以后姜姨多买几个赔给你啊?”
她前边的老头儿有钱,实在没把这点小玩意儿放在眼里。
老苏也帮腔:“赔什么赔,她都多大人了,还玩这玩意儿。送给博博了!博博,喜欢回头叔叔在网上给你多买几个,咱们天天掰着玩儿!玩儿完了还炖汤喝,啊?”然后冲着苏青青皱眉头。
姜爱红登时被逗得咯咯直笑,又是拍老苏,又是看苏青青。
夏博学得意的看苏青青。
苏青青能怎么办,众矢之的,只好假笑。
临走的时候苏青青找机会偷偷瞪夏博学,狠狠瞪了两眼,小孩儿还有点儿吃惊的样子,想来不认为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坏事。苏青青一口气发不出来,心里从此不待见母子两个。
对老苏不生气,是来自父母离婚时的觉悟。
离婚闹了好几年,老苏和邓玉兰两个简直像打鸡血了一样越斗越勇,苏青青反倒日渐憔悴,觉得自己就快支撑不住,无比渴望自个儿赚钱独立过过清净日子。高中毕业时自己报了卫校,只不过是听说卫校三年就毕业,第三年就是实习。
确实欠考虑,但等到家长想起这一茬来过问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可能更改了。
三堂会审,苏青青先被她妈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说苏青青随她爸,一样的胸无大志、没出息,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心,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老苏或许开始也不高兴,等到苏青青随他的话钻进耳朵里,就把立场一扔,立刻阴不阴阳不阳地说起当护士的好处来,说的话可真难听,什么女的伺候人最对路啦,不怕干活才是好女人啦,女孩子要那么大的野心也没用啦,苏青青听着都扎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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