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巫有道脾性倔,却独独听得进去宋寒枝的建议,当下也没了二话。只是仍不耐烦地盯着赵成言:
“你说的,无论我要什么都给我,可算数?”
赵成言抚掌,“自然是算。”
“哼。这还差不多。”
巫有道拂了袖,满面凝容,晃晃悠悠出去了。宋寒枝坐下来,她看着对面的赵成言,倏而笑了。
“哥哥,你刚才可差点没绷住啊。”
“什么意思?”
“我不傻。”宋寒枝说,“顾止淮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才让你不管不顾,非要把我留在这里?”
“宋寒枝。”赵成言叫住了她,却又不知如何辩驳。她是个机灵的人,只怕是早就发现了不对,忍到现在才说出来。
“好了,哥哥,我不是要责难你。”
她觉得累了,刚刚葬完江修齐,她现在只想滚去床上睡一觉。
“我相信你,也相信顾止淮,他要我留在这里,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从来就不肯听他的话,这次,我认了罢。”
“哥哥,你不用想办法把我扣住了,我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到现在,她终于肯认命了,过去那个铜墙铁壁,刀尖不催的宋寒枝,已经不在了。
她那次故意支走赵成言,只为了锁住消息,而后,巫有道不负所望,探脉一晌,眉头深锁,长久后摇了摇头:
“丫头,我尽力了。”
巫有道嘴里吐出这句话,无疑是对宋寒枝判了死刑。
很是意外,她并不怕。以致于后来赵成言进来,她还能鼓起勇气,向他笑了笑。
她的身子,她自己最是清楚了,自从她离开楚都,去日无多的念头,便在她心底一天比一天清晰。
有巫有道的一锤定音,倒让她心静了不少。
长久落下的病根,加之楚宫一趟,经脉尽毁,她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她跟在赵成言后面走着,无缘无故就双眼发黑,倒在了地上。
更有甚者,她还跌进了湖里。若非赵成言水性好,及时将她捞了回来,寒天里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她就能冻死在湖里。
每逢这样,赵成言就气得不行,怪她整日郁郁寡欢,活得几近是凋零的枯木,没有半点精气神。
他说:“以往的朱砂,可不是这样的。”
“离了顾止淮,你是不是打算不过日子了?你能不能好好顾惜一下自己?”
宋寒枝只是笑,张着血色无几的唇,说:“好啊,我尽力。”
她笑得极其认真,上勾的嘴角都带了力度,似是真的听进了他的话,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
然而,亦无所用。
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多笑一些,可身子里隐下去的腐烂,一日胜过一日,到最后,她不得不丢盔弃甲,坦然接受。
兵败如山倒。
眼下,宋寒枝又露出了这样的笑,赵成言看着,觉得心下有些发慌,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宋寒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摇头,“没有。哥哥,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的。”
“宋寒枝,我不管你在想些什么,你要知道,列王的人马已经派下来了,两方夹击,楚秉文必败无疑。”
“我知道。”
赵成言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捧起宋寒枝的脸,毫无血色,看得他心里一阵绞痛。
想说的硬话没有说出口,他只好忍下心绪,将她额前的乱发捋到耳后,蹲了下来。
“宋寒枝,你不要这样。你这个样子,看得我很不安。就像,就像……”
宋寒枝看他,等着他说下去。赵成言咬牙,“就像是将死之人,对世间所有都是一副无牵无挂的姿态一样。宋寒枝,你不要这样行不行?”
她一脸无辜,“哥哥,你在胡说些什么。”
“宋寒枝,顾止淮待你尽心尽力,你不要让他失望。”
夜色深到极致,屋外除却虫鸣,一点杂声也没有,赵成言觉得,这样的时机,很是适合他坦白讲一些事情。
“你不是在想,为什么顾止淮一直不肯撤兵,非要留在楚都吗?”
宋寒枝猛然抬头,赵成言看着她,轻叹了气,“那是因为,他要给你,给你们的孩子报仇。”
“他对我说,楚秉文害了他的女人,还害了他一个孩子,他无论如何死撑硬抗,也要破了楚都,取了楚秉文的命,为你,还有孩子报仇。”
“他若是撤兵,楚秉文就能据城自守,无论什么时候,攻城总是最难克下的一关。楚都安然无恙那么多年,你真以为是随随便便来什么人就能破城的?”
“他在赌,也在耗。赌在他弹尽粮绝之前,楚都亦能被耗的大失元气,至时烈王再趁机南下,靠着顾止淮为他铺好的前路,夺了江山。”
赵成言看着她,眼里不无心疼,“宋寒枝,顾止淮这人,何时甘愿吃过亏?可为了你,他选了条最难走的路,寒冬腊月里据守到现在,只为了给烈王开路。”
“宋寒枝。”赵成言慢下心绪,“你能不能,不要再像现在一样憔悴了。你就好好的,等着顾止淮来接你,不是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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