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上苍最是怜悯,到底他怜悯过谁?
憋了两日的水幻,在这一刻,忽然流下泪来。
门外的浮绝,越发地担心她了。
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便没有跟进去,可是站在门口的他,心情却焦躁难安。
城傅死了,他不难过么?不,除了阮红,他应该是最难过的。自幼同上战场的战友们,几乎全都死了,城傅已经是存活下来的最后一个,雷犀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因为他认识城傅,比结识雷犀早了三年多,在没有遇到雷犀以前,他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了。
现在这个唯一,也永远地离开了,自那日在皇城听到消息以来,他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心里,却像是堵了一面巨大的石墙,无法排遣。若是此刻,连水幻也沉溺在悲痛之中,他心里的这面墙,就堵得更加厉害了。
水幻在屋子里闷了多久,浮绝就在门口站了多久,这期间,他已经想好了满腹的话去安慰水幻,只要她开门,他可以把自己的哀伤先放下,只要能将她劝的宽心一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好。但是当水幻真的开门的时候,他准备的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那个清瘦的女孩儿,像从门口吹到他面前的风一样,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神色,只一下,她就伸手抱住了他。
她把头埋在浮绝的胸前,连呼吸声都很细微,浮绝的双手轻轻环住她的后背,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透着那么深的无助,从胸口的方向传到他的耳边:“浮绝,我害怕。”
害怕……
水幻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害怕?他以为水幻的低落仅仅只是源于伤心难过,而在听到这一句“害怕”时,才知道自己终于也有不够了解她的时候。
她在害怕什么?浮绝只略微一想,就大致猜到了。
“城傅大哥死了,这绝不是一个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水幻没有抬头,连半分的动作都没有,只有声音却越发的细碎:“三国之争愈演愈烈,我害怕,如果下一次出事的是你,我该怎么办?”
她说出的话与他所想无二,浮绝抱着她的双手慢慢收紧,心里蔓延出一片心疼。
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而乱世之中不得善终的人,比比皆是,浮绝从六岁第一天踏入战场,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但是自从有了水幻,他就不那么坚定了,他也是那么的,想一辈子都陪在她的身边。
那个冷淡刚毅的战神,终究是有了软肋。
“浮绝,十一年前你答应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的声音终于带了细微的哭腔,浮绝想起了那年在边境的小村庄里,在那对夫妻的家中,水幻与他的对话。
“我浮绝保证,往后的生命里,将把司徒水幻,看做是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
“那你也保证,绝对不可以轻易死去。”
“好。”
……
那双满是回忆的眼神里,带了极深的沉痛:“算数。我答应你的事,每一件都算数。”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水幻分明是该放心的,然而双手又忍不住将浮绝抱紧了一些,好像稍稍一松开,他就不见了。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句谎话,他们这些人的生死,又哪里是自己可以做主的?但此刻他这样说,她便这样听,若是真到了必须要为国捐躯的一天,她也会,陪着他一起的。
发泄了心中的恐惧之后,水幻倒是不似之前那般安静了。因为之前照顾阮红,浮绝担心她太过疲惫,便给她泡了一杯安神茶,又一直在床边守到她睡着了,才安心出去为她关上了房门。
之后浮绝回了一趟统战处,再回来时天色已黑,他见水幻的房门依然紧闭,想她大约还在睡,便去书房呆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有人敲响了大门,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敲门的是一个与小森年纪相仿的少年,长相普通,没什么很鲜明的特点,浮绝见到他,也不说什么,只侧身让他进来,关好房门之后,又邀他进了客厅,并亲手给他泡了茶。
“水幻还在睡,我们声音小一点。”浮绝说着,把茶水递到少年面前,又问:“今日没有在统战处找到你,是去哪里了?”
少年捧着茶杯,才觉得双手不那么冷了,见浮绝问话,便如实应答:“浮绝大人想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人都想知道呢。”
浮绝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次城傅去屠蛰只带了你一个人,他的遗体也是你运送回来的,若要问及他死前的状况,除你之外,也无从问及第二人。我猜遗体运回当日,你就已经跟国主细说过个中细节了,那么,今日却又是谁在问?”
“嗯,是雷犀大人和尹坤大人。”少年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想提起第二次,但是好像大家都不在同一个时间来问,我也不得不重复很多遍呢。”
要说雷犀过问,浮绝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尹坤过问,倒还真的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顿了片刻,一双眼睛直看向少年:“既然是这样,就麻烦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吧。”
“是。”少年半仰着头,神色忽然间变得有些奇怪:“说起来,这真是非常邪门的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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