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战场上拼下来的情分,又看了几分过世的城傅的面子,往常多说一个字都不愿的浮绝,听到阮红的话之后,也还是耐着性子应了声:“我知道的,你宽心。”
方是点了点头,阮红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携着小森转身走了。
关好门,这座小宅子又恢复了它的宁静,浮绝走回水幻的房间,如过去两个月的任何时候,静静地在她床边坐下,然后满眼满心,都只剩了眼前的这个人。
“水幻……今天红来看你了,你开心么?”
像是平常聊天的模样,浮绝低低的声音响过沉寂的房间,她自然是不能回答他,不过他也不曾在意:“红说,你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我也,时时都在期盼这一天。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也是这样一个急性子。”
自嘲一笑,浮绝拿过她床边的小锦盒,一打开,就看到里面躺着的香囊与平安符:“司昀和司徒貘留给你的东西,我都替你收好了,连同我的玄色金龙匕首,也重新放回了你的枕头底下,以后不管你再生气,都不许你再把它还给我,不然,我也是会闹脾气的。”
嘴角的笑容渐渐生出苦涩,他把锦盒盖子关上,重新给她放回床头:“骗你的,我哪里舍得,跟你闹脾气。”
“不过有一件事,是真的。”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金色的纤细链子,上面坠了一个珍珠大小的大红色绣球,绣球与链子之间,还穿着一块猩红色的宝石:“前些天,净勋去了一趟存希,我想着你生日快到了,就让他去找了当年绣制你这对耳坠子的绣师,定做了这条项链。你看,是不是正好和那绣球耳坠配作一副?”
精致的绣球随着链子的波动来回轻荡了两下,才在浮绝的眼前定住了,即便躺在面前的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理过他一句,双眼也永远都这样闭着,可是,他还是保持了温柔的笑容,仿佛是她能看见。
“水幻,我来给你戴上,好么?”
向前倾斜了身子,浮绝极为轻柔地把那项链给她戴在了脖子上,大红色的绣球躺在她的两条锁骨之间,将她苍白到透明的脸色映衬得红润了两分,他就这样,在她上方一拳之远的位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右手轻捧了她左侧的脸颊。
去年在中原的国公府里,她收到这对耳坠时的欣喜模样,一直让他不能忘记,便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决定了,要去找到当年的绣师,再为她定做这样一条项链,而现在她戴上了它,也确然是如他所想那般漂亮。
左手食指从绣球面上轻轻抚过,他不禁有了一丝失神,低语呢喃如一声叹息般沙哑轻缓:“从这对耳坠到这条项链,竟然是十年过去了,可是你说,我们哪里又曾圆满地,过完这十年呢?”
这是承载了,多少痛苦的十年啊。
视线移回她的脸上,细细的,是她微弱至极的呼吸。
“懒虫,你要是再睡下去,就赶不上自己今年的生日了。我这样费心为你寻来的生日礼物,你好歹也要,睁开眼看一下吧?”
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过是自说自话,他心爱的女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若是不愿意理他,任凭他做什么她也不会搭理半分,可是,总又能在自己垂头丧气的瞬间,扬起明媚的笑脸,乖巧地抱住他的胳膊,头一歪就枕上他的侧肩,再俏皮地叫一声他的名字。
……
“ 浮绝,我不生气啦!”
……
那样的声音,任何时候想起,都觉得无比动人。
一边想起儿时的过往,浮绝一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双眼闭上的时候,上下移动的喉头下是哽咽了的呼吸,他微启的双唇因为呼吸而颤抖,右手的拇指极为怜惜地,在她光滑的脸颊上摩挲着。
我曾经在无数个生死关头,都未有怯意,无比坚强。
后来我懂了,世上什么苦难都可以忍耐,唯独是,没有你的孤寂,每一刻都是桑田沧海。
“……”
“……”
“……”
“浮绝……”
“……”
安静到只有风雨声的房间里,在穿堂而过的一道弱风之中,有一个熟悉到让他心疼的声音响过了他的耳旁,却是单薄纤细到比那风声更加不易听清,浮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半是犹豫地睁开眼睛,把头往上移开了几寸,就看到那个躺在床上两月有余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的双眼已然睁开,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也透着空洞,却又那样直直地注视着他,好似经过了很大的努力,才把他认出来。
“水幻……”
浮绝在许久的怔忡之后,终是喜极而泣,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眼里分明全是泪水,嘴边的笑容又越来越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她苏醒的清瘦容颜,竟然生出了手足无措,最后便是在一个极为克制的低沉笑声之后,他以这满腹深情,亲吻上了她的双唇。
“水幻……”反复的哑声呼唤,都被吞噬在了这个亲吻里,浮绝几乎无从感知她是否有回应过自己,只沉浸在,那样深邃的一片狂喜之中。
水幻,我终于是,把你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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