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曾在大公子的书房里看过一些医书,别的不会,一些简单的草药她还认得。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不禁疑惑,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她到底该不该救他?
手腕猛然一紧,她低下头,看见那男人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将她抓住。
“你是谁?”她鼓足勇气,对那个努力抬起身子的男人问。
“你又是谁?”男人的声音低沉,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声音似曾相识。
“我是青云观的女道士。”芸奴说,“你究竟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伤?”
男人沉默一阵,低低地说:“我从北边来。”
北边?北边不是一直在打仗吗?听说岳将军在北方连战连胜,年前刚升了镇武胜定国军节度使,难不成这人是岳将军的人?若是宋兵,为何躲在荒山野岭,而不入临安城?
莫非,他是逃兵?
“你爱惜性命,本是人之常情。”芸奴说,“国家大事,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懂,不过,你就这么逃回来,就不怕……”她话还没说完,那人猛然而起,大怒道:“你以为我是逃兵!我堂堂抗金义军首领,自从参军那天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么会当逃兵!数日之前,我带义军袭击金兵,被叛徒出卖,全军覆灭,我也落入江中,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醒来后已在大江南岸。只可惜奸佞当道,我等义军全都被当成草寇,我虽在大宋领土,却不得不四处逃亡。”他说得又快又急,牵动胸口的内伤,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他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大可以去报官,说不定能领些赏钱。”
芸奴被他一席话说得又敬又佩,从袖中取出两个馒头,放在他手边:“战事我不懂,不过义军是做什么的,我还是知道的,将军请好好养伤,天不早了,我必须回去,免得大家生疑。等日落之后,我再为将军送吃食和草药来。”
回到青云观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女冠们纷纷起床做早课,芸奴一宿没睡,竟然在早课时睡着了,被师父罚扫院子,累了一整天,做完晚课的时候浑身都好像要散架了一般。睡了两个时辰,她不得不起来,去厨房拿了些吃食,往草屋而来。
草屋中很安静,她轻轻推开门,昨夜那人不见了,看来那位义军首领并不相信她,已经离开了。
她正打算往回走,却看到草堆里有一颗亮晶晶的东西,俯身拾起来,竟是一颗青碧色的琉璃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记忆深处沉渣泛起,她仿佛看到一座巍峨华美的宫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宫殿中全是化着红妆穿着纱罗印花长裙的宫女,她们的耳边点缀着青碧色的耳铛,每当她们提着白色灯笼在宫殿里穿行时,耳铛便宛如无数只流萤,飞舞不休。
身后门响,她这才从无端的记忆中惊醒:“将军?”
那高大男人冷冷地说:“就你一个人吗?”
“将军请放心,我是不会报官的。”芸奴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布袋,将里面的吃食递给他,“你饿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填肚子。”
义军首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食物,并没有接,芸奴明白他的意思,将每一样都尝了一遍:“您看,没有毒的。”
义军首领这才放了心,接过食物,坐在草堆中大口地吃起来。
芸奴细细看他,他脸上的血已经洗净了,面容硬朗,下巴上长出密密麻麻的胡茬儿。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似曾相识。义军首领似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侧过头来看她,她连忙将目光移开,羞红了脸:“将军,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刘,在家里排行第五,别人都叫我刘五郎。”
姓刘?心口像被锤子轻轻捶了一下,记忆深处似乎也有一个人姓刘,那是一个在她心头留下很深很深痕迹的人。
她忽然有些心慌,将一把刚摘下来的草药放在刘五郎面前:“这些是可以治伤的药,还有一些干净的布,请将军自己换药吧,贫道告辞了。”
“我们以前是否见过?”刘五郎忽然说。
芸奴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看他,四目相对,心中有种奇怪的画面一闪而过,她仿佛看到一个面容和自己相似的少女巧笑倩兮,对身穿华服的年轻姐弟道:“神灵有吉祥之物赏赐给公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仓皇逃出,她清楚地知道,那些记忆,并不属于今世。
她回到道观,却不回屋休息,反而来到供奉真武大帝神像的大殿,跪在神像前,心乱如麻。她知道,自己身体里所蕴藏的力量和记忆,都不属于这一世,但前世种种,不是应当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结束吗?为何还会带到这一世来?
“帝君,请指引弟子。”她俯身磕了三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蒲团前的地面上写着三个字:严道育。
她悚然一惊,难道是帝君显灵了吗?
严道育是谁?看起来倒像个人名?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三个字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地面干干净净,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武大帝给了指引,后面的事,就该由她自己去领悟。她拜谢而出,忽然听到一声猫叫,草丛中跑出一只黑糊糊的猫来,一双眼睛蓝绿蓝绿的,在这寂静阴暗的夜里更加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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