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抬眉,没有睁眼。
“好吃!真好吃!也不知道这冒菜怎么做的,就是与那些娇艳贱货不一样的味道呢?”向晚辣得嘶嘶作响,一边吐舌头,一边开玩笑。
眼角余光,也不时瞄孔新琼。
白慕川看在眼里,淡淡瞄她,“小心把舌头吞进去!”
“不会的。我舌头稳得很……”说到这里,向晚突然转头,对着病床上的孔新琼,像聊天般轻叹,“孔姐,我说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呢?那么多美食还没有吃过,那么多口红还没有擦过,那么多美景还没有去看过……”
白慕川:……
唐元初:……
就连孔新琼也微微皱了眉。
三个人都看着她,把向晚看得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会知道白慕川刚才也说了与她类似的话,略略思忖一下,叹息一声,就像与孔新琼是要好的朋友一般,闲闲地聊起天来。
“好好的人生,被你自己搞成这样,你真的甘心吗?”
“……”
“我猜你一定不甘心吧?”
“……”
“就算想一死了之,你也得死得明明白白不是?何必为自己留下遗憾呢?”
“……”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几乎都与白慕川一个谱子印出来的。
这个时候,唐元初才发现,她跟白慕川有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
一字一句,向晚说得慢而缓。
不逼,不急,不为难。
即便孔新琼不答,她也不在意。
吃着冒菜,吹着冷风,她辣出了汗,声音却越来越低沉……
“其实谁活着,不都有向命运低头的时候吗?”
“……”
“我猜,你杀人的时候,一定也是身不由己吧?孔姐,我真的挺心疼你的。”
听到这里,病房里突然一静。
白慕川双眼如有冰刃,看着她抿紧了唇,就连沉默的孔新琼也双眼发直地望向她,冷不丁冒出一句。
“……没有人……愿意杀人。”
她沙哑的一句话,仿佛饱含着无尽的痛苦…
向晚眼皮颤了一下,随意地问:“吴宏亮,是怎么死的?”
孔新琼一怔。
突然切入话题,让她有点始料不及。
而这攻其不备的一招,是向晚跟白慕川学的。
孔新琼沉吟一下,慢慢启开唇,三个字说得像在念魔咒。
“他……该……死……”
她跟吴宏亮多年夫妻,有一个共同的亲生儿子,最初两个人是不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并没有人知道。但活生生地杀死枕边人,不是一般的勇气,要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这些年,她一年不好受。
藏着一个秘密,守着一具尸体,住在一个房子……
向晚这时已经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孔新琼,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苍白冷脸了。
在这个被向晚刻意营造出来的生活氛围里,她显得很轻松,哪怕听着最残忍的事,她也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来。
轻松地拿纸擦了擦嘴巴,她又问:“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不是审讯的审讯,更容易让女人敞开心扉。
孔新琼垂下眼皮,“他要杀我。”
白慕川:“说具体点!”
“……”
他一说话,孔新琼就不说话了。
对别人来说,他还是太凶了!
向晚看他一眼,对孔新琼微微一笑,“不急,你慢慢说,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刚刚苏醒的孔新琼也一样。
她说话很费力气,思维也没有正常人那么活络,但对于情绪上的感知没有问题。
“吴宏亮,他……没有,并没有……卷款潜逃……”
她说得累,别人听着也累。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不插话。
孔新琼像在思考,又像迟疑,说得很慢。
“他杀了谭子阳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脾气暴躁,易怒,经常对我动手……”
在出事之前,孔新琼是他们家里的当家人,吴宏亮大事小事都听老婆的,脸上长年挂着老好人的微笑,对谁都温声细语,客气周到,尽管这样,孔新琼还经常当着别人的面对他大呼小叫。因此,吴宏亮甚至被工友在私底下嘲笑成“妻管严”,就这样的人,谁能猜到他会杀人?
风水轮流转。
孔新琼出轨,吴宏亮杀人。
这两件事促使他们的夫妻关系发生了一次质的改变,角色发生了逆转。
被发现出轨的孔新琼内心对他有亏欠,有罪恶感,变得小心翼翼。
杀过人的吴宏亮心底的兽性被彻底勾起,再也没有顾及,变得肆无忌惮。
那种随时会被警察发现,逮捕,并丢失性命的巨大压力,被吴宏亮淋漓尽致地发泄到了老婆孔新琼的身上。
他认为他的失手杀人,是孔新琼害的,本就对她恨之入骨。更何况,那些日子,对外宣称卷款潜逃的他,其实一直躲在家里,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长期无法融入正常社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他,俨然变成了一头邪恶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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