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恕罪,并非我有意欺瞒,只是女子孤身行路本就不便,且洛阳路遥,为安全计,我只好扮作男子。”
她刚满十四岁,又生得纤秀,装作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其实并不违和,不知道他是怎么就一眼看出来的。
阿妧一开始着实是被吓到了,小脸有些发白。她头发很长,黑缎一样地披散着,柔顺而曜丽,烛光下几乎能照见人影。有几捋拂在颊侧,更显出肤色雪白,玉瓷一样的颜色。
萧叡收起剑后微微转头,正对着阿妧仰起的脸庞。
她的身形纤弱,脸上却不很瘦,少女的肌肤光洁而盈润,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生机与活力。眼睛尤其漂亮,澄透如净空,眼中有白云,一望即知的单纯。
目光从对视中转开,不经意地往下,可以望见少女挺翘的鼻子,红润而水艳的唇色。许是离得近了,萧叡甚至能看到她脸上被侧光照出来的轻轻细细的茸毛。
还是个女孩模样,却有一种直白的、不加掩饰的美丽。
萧叡后退了几步,转身将手中佩剑挂到木架子上,与那身盔甲安放在一处。也没有再回过头来,而是保持着背对阿妧的姿势,声音低而沉地道:“过了今夜,你自离去吧。”
劲瘦而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显示出一种强硬拒绝的姿态,阿妧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打动他的,但她仍然感激萧叡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没有再多言,向着他的背影再行一礼,安静地退了下去。
掀开帐帘的时候,正好望见候在帐外的李恂。对方看见她长发披垂的模样,似乎有些吃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见她面带沮丧之色,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阿妧回到自己原先待过的营帐,没有多久,李恂也过来了。
夜还不很深,阿妧也没有什么睡意,于是抱着自己的包裹靠坐在矮榻上,见到来人,将手中的行李放到一旁,端正跪坐。
李恂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在阿妧的对面坐下了,沉默几息,而后似是想到什么,在贴身的衣甲内摸索片刻,摸出些许碎银来,递给阿妧。
“出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银钱,这些你拿着,省着些用,应当足够支撑你走到下一个城镇。”
阿妧有些意外,李恂与她虽是同乡,但到底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他这样帮她,倒是让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推拒道:“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吧。”李恂没有久留,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起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转头对她道,“天明即拔营,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
阿妧目送他的背影,等到脚步声也远去,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碎银。虽然李恂的慷慨相助令她有些感动,但她仍然担忧接下来的路途,胆怯和迷茫的情绪很快将她占据。阿妧抱膝靠坐在榻边,一夜都没能够睡着。
天还未亮,只有一层朦胧的光透过了毡帐,阿妧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起身将包裹背在身后,脚步轻轻地出了营帐。
外面是灰蓝色的迷蒙的晨雾,一切都还笼罩在寂静之中,火杖燃烧了一整夜。阿妧正要离去,却见一人从晨雾中疾行而至,脸上是很明显的焦急之色。
“怎么了?”阿妧站住脚,看着几步就到了自己身前的李恂。
对方靠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向她道:“你说你通晓医术,可是真的?”
阿妧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焦灼,点点头。
“跟我来。”李恂没有再多言,只沉声道。
阿妧脚步匆匆地跟在他后面,没有惊动什么人,甚至没有通报,直接去了不远处的主将营帐。
毡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李恂领着阿妧入内,疾步走到榻前,半跪在已经昏迷了的萧叡面前。
“将军是夜半时发作的头疾,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头疼,所以硬撑着没有惊动护卫,谁知病情迅猛,竟至昏厥。”李恂没有等阿妧发问,迅速道明了萧叡昏迷的经过,接着又起身站到一旁,将位置让给阿妧,“你先过来看看,若是没有办法诊治,我这就去城中再寻郎中过来。”
阿妧依言上前,看到榻上的男子双目紧闭,额上敷着一块沾了水的白帕。他穿着单衣,十月寒凉的天气,却是出了一身的汗,将衣衫都浸得湿透。
阿妧凝神为他切脉,片刻后,将身上的包裹解下,从里面取出银针,处理之后对准了萧叡头部的穴位,小心而缓慢地插入。
过不多久,那人挺直而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额头和脖颈处因为头痛而绽出的青筋也都消下去,呼吸渐渐平稳。
李恂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可是无虞了?”
“嗯。”阿妧点点头,看着榻上的人,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不过我这样也只是暂时止住了他的头痛,若要彻底根除,还需用药。”
李恂不懂医,一想到将军头疾发作时的疼痛模样,仍是心有余悸,不由问道:“那你有把握根治吗?”
阿妧师从名医,又颇有天分,且萧叡的病症还在初期,并不严重,是以她神情笃定地道:“可以。”
不独是她,换了别的郎中其实也很容易就治好了,阿妧猜测那人头疾发作得这样迅猛,主要还是心中郁积、气血上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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