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十二也笑着回礼:“沐小将军抬举了,我这不过就是……李代桃僵?哦不不不,鱼目混珠?也不是……”
半晌找不到个合适的自谦之词,阮十二有些尴尬地挠起了头,自暴自弃的苦笑,“我没读过书,不会讲漂亮话。”
虽说中原已在战火中乱了几十年,可利州与中原之间隔着崇山峻岭,一直未真正被战火波及;加之沐青霜长这么大又从未出过利州道,故而虽知这些年中原人的日子不好过,心中也时常同情喟叹,却很难真切地感同身受。
直到此刻,沐青霜看着眼前这个年岁明显比自己小,长相与自己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的姑娘,心中蓦地涌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悲悯。
是了,这些年的中原,寻常人家的孩子能活着长大就已是祖坟冒青烟,读书这种事,他们想都不敢想。
“咱们江湖儿女不讲那些花腔,意思到了就行。总之多谢你,”沐青霜忍住心中闷痛,若无其事地笑问,“你多大?入军籍几年了?”
这话题显然缓解了阮十二的尴尬,她挺直腰身,不无自豪地笑道:“开春就十七,入军籍已四年了。”
她想了想,拍了拍胸口对沐青霜又道:“我可是三年前在上阳邑阳江关打过守城之战的老兵!请沐小将军尽管放心去办事,这里交给我就成。”
三年前的上阳邑阳江关之战,贺征领一万余人生扛了伪盛朝号称五万大军的围攻,死守阳江关近两月,最终与赶来增援的敬慧仪部里应外合,歼敌三万。
这是贺征过去五年所有战绩中不大不小的一笔,却必定是将来战史上不可回避的一笔:在粮草供给被切断时,面对五倍于己方兵力的围困,孤军坚守两月而城池未破,最终与援军配合反击大胜。
何其壮烈,何其辉煌。
当时捷报通传各地军府,沐青演回来向家中众人说起此战虽也与有荣焉,却又庄严肃穆。
据说那一役结束后,贺征手底下活下来的人不足五千。
那一年的阮十二才多大?还不满十五啊。
而十五岁的沐青霜,还在赫山讲武堂和伙伴们一道“为非作歹”,还在为着心心念念的少年或喜或嗔。
沐青霜眼眶酸烫,笑望着眼前这个没事人一般的小姑娘。
她强忍泪意,拍拍阮十二的肩,郑重叮嘱:“既外头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若出了什么差池被人看出破绽,你定要先顾着自己,否则我良心不安。”
新朝新气象已近在咫尺,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没有战火烽烟的锦绣山河。
那是你和你的同袍曾为之浴血的将来,你们比谁都更有资格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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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青霜与贺征是乘马车离开的,对此沐青霜很是诧异。
不过,更叫她疑惑的是,上了马车后,贺征就横身斜倚在车内的坐榻上,还煞有介事地拿一件天青锦大氅搭在自己身上。
沐青霜眉梢疑惑轻扬,无声向外指了指车帘。
贺征点点头。
于是沐青霜没再多问,自觉抱着长刀端坐在一旁,易容过后的小脸严肃板正,活脱脱就是个少年护卫的模样。
亥时人定,城门早已下钥。
负责看守城门的仍旧是利州军循化营的人,属令子都管辖。只是关卡前的两名卫哨旁边却多出个着朔南王府戎装的人。
沐家马车的车帘上都会挂一根燕尾翎,利州人都知道。
见是沐家的马车,两名卫哨士兵相互对视一眼,又看看身旁那个朔南王府的人,一时没敢动弹。
那人手执长枪迎到马车前来,向坐在车夫旁边的护卫低声问了一句“是哪位要出城?可有贺将军手令”。
那护卫没应声,沉默地自外打起车帘。
见是贺征本人,那人愣了愣,赶忙行了礼:“贺将军前日回循化城时是骑马,如今出城却改乘马车,可是身体有恙?”
“冬日天寒,旧伤复发,”贺征淡掀眼帘看向他,“承蒙汾阳郡主关照,已请了名医在钦州王府内等候。王府那头没派人通知你?”
“回贺将军,王府那头的信鸽昨日清晨就到了,只是末将没想到贺将军会星夜启程。不耽误您了,请。”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朝车内打量,见里头除了贺征之外就只另一名少年护卫,便恭敬地向贺征告了罪,安静地将车帘放下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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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循化城后,马车大摇大摆地走在官道上。
沐青霜背靠着车壁坐在长椅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坐榻上的贺征。
贺征将盖在身上的大氅掀到一边,规规矩矩坐正:“你……坐上来说吧?”
长椅的面上虽加了软垫,但肯定不会比坐榻舒适的。
这一路去钦州百余里,自不可能“夕发朝至”,沐青霜也不与他矫情客气,站起来踢掉鞋子上了软榻,盘腿坐到了他对面。
她想问的事太多,一时竟不知要先提哪桩。
贺征无端端清了清嗓子,眼神莫名心虚。
“赵旻,先说赵旻的事,”沐青霜将双臂环在胸前,横眉冷对,“我家外头都是赵旻的人?方才城门口的那人也是?”
“只有咱们家附近是赵旻的人,方才城门口那人是朔南王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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