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征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嘲讽:“要查也可以。但是,若她不是沐家的人,六公子打算给我个什么样的交代?”
如今赵诚铭还未登基,自也就还没正式大行封赏,贺征便就与其他有功将官一样,只挂着个不知所云的大将军头衔。
可这几年贺征的功勋有目共睹,背后又逐渐拢起沣南贺氏宗亲旧臣,加之还有许多早年追随贺楚的文臣对贺征充满期许,显然是赵诚铭立朝后必须要倚重的人。只要他明面上没出错,谁不得让他三分?
这辆马车是进了朔南王府的。赵诚铭没查,赵絮没查,如今赵旻这个没封号没官衔的六公子倒是追上来查,若查证结果与他的揣测不符,那他不但打了他亲爹亲姐的脸,也是下了贺征的颜面,不给个交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想是贺征的神色太过笃定,赵旻窒了窒,色厉内荏地强做镇定:“若她不是沐家人,那她是谁?”
“她是我的人,”贺征淡挑眉梢,“六公子只需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赵旻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半晌,心有不甘地咬牙道:“让她抬起头来同我说句话!若不是沐家的人,我回去找我姐自领十军棍,说到做到。”
贺征沉吟片刻,慢条斯理道:“十军棍太少,三十又太多。折个中,二十棍吧?”
赵旻咬紧牙关,笑意狠戾地忍下了他的这坐地起价:“成交!”
贺征满意地颔首,拍了拍身侧的人,柔声哄道:“等等再害羞,先向六公子问个安,嗯?”
大氅下那半颗脑袋别扭至极地拱了拱,半晌才抬起脸来看向赵旻:“六公子安好,失礼了。”
嗓音嘶哑,乌发凌乱,面色异样,双眸潋滟盈盈,一看就是……
赵旻有些傻眼。
“他”飞快地说完这话后,确认赵旻已瞧见了自己的正脸,便又羞臊至极地躲回了大氅里,似乎还在贺征的腰间掐了一把。
贺征颊边赧色更重,紧紧按住“他”,清了清嗓子:“六公子可瞧清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贺征……”赵旻似乎打了个冷颤,满脸写着不齿,“滚滚滚。”
他放下车帘的瞬间,贺征提醒道:“六公子别忘了,二十军棍。五日之内消息若没传到利州……我不是很讲道理的。”
赵旻气急败坏隔着车帘冲他吼道:“放心滚吧!五日之内不但这消息会传到利州,你在马车上和个小兵鬼混的消息也会传到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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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出老远后,大氅里的沐青霜瓮声道:“他没跟着吧?”
贺征忍笑,一本正经道:“不太确定。”
沐青霜没敢再动弹。
又片刻后,沐青霜再度发问:“甩掉了吧?”
听得她呼吸像是有些急促了,贺征不敢再闹,掀开大氅:“嗯,他回去了。”
沐青霜一骨碌爬起来缩到角落,大口呼吸,飞快将头发理好重新束了,又拿手在脸畔猛扇着风。
先前贺征对赵旻说了许多叫她尴尬焦躁的话,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索性就当做没事发生,转而问起别的事。
“为什么他会怕你?”
“他怕的不是我,是他父王。”贺征从旁边取来装着清水的水袋递过去。
连赵诚铭都得给贺征三分薄面,赵旻在他跟前自然也不敢太过猖狂,除非是实打实拿捏住贺征行差踏错的把柄。
沐青霜接过他递来的水袋,仰脖子灌了好大一口。凉水入喉,总算缓解了她因羞臊而起的燥热。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抱着那水袋又问:“既赵诚铭不能容沐家在利州独大,怎么又能容你和你背后的沣南贺氏?”
“沣南贺氏如今真正的宗亲族人其实不多,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旁支宗亲们,手上的军权都是赵诚铭给的,将来也是要归在兵部的秩序中,不会轻易脱离他的掌控,所以在他眼中是可用的。而利州远离中原,又有崇山峻岭为屏障,太容易脱离朝廷掌控自成格局,所以他不能让沐家继续留在利州。”
贺征看着她,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沐家军权太盛,朝中却无人。”
朝堂上的权力制衡,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靠刀兵来解决的。当局面处于暗流涌动的时期,文臣的分量尤胜于百万雄师。
这个道理,从前的沐青霜根本一无所知,或者说整个沐家就没几个人明白这个玄机。也就沐武岱这些年与中原势力往来多了才稍稍有点领悟,虽已尽力布局却还是来不及了。
毕竟,从古至今,无论哪朝哪代,要经营起根深蒂固的文臣势力,总是比培养出色武将更费时间与心血。
这也是当年贺征无论如何都坚持要重返中原的理由之一。
只有回到中原,他才有机会收拢贺家旧人,并得到他母亲旧属文臣们的暗中支持,如此则能在最短时间内站稳脚跟,让人动他不得。
对贺征的这番点拨,沐青霜默默消化了半晌。
这些事她从前根本不在意,也无需在意;可今后的路不通了,她总得要学起来才行的。
“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沐青霜缓缓抬起眼,神色严肃,“你到底伤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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