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的天气竟也和横桑一样多变,反复无常。
宛丘有句古话:“清爽冬至,邋遢年。”
意思就是说冬至那日若是大晴天,除夕便是雨天。反之冬至若是下雨,除夕就会是大晴天。
准不准司濛不知道,也没真切地去验证过。不过在她儿时的记忆里,那些老者都是很信的。
天空灰扑扑的,雨丝缠绵,天光暗淡。远处的树和建筑藏匿在惨淡的天光之下,朦胧缥缈。
一下雨,寒意越发明显,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冷风一吹,骨头都能给人冻掉。
吃过午饭,司濛睡了一觉,然后再去郊区的墓地。
近来总是嗜睡,一天到晚总也睡不够。
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她被人叫醒。朦胧见,看到晏竟宁的脸,“濛濛,到时间了,醒醒。”
男人的嗓音低迷而清润,好听极了,像是雨滴敲打在芭蕉叶上头。其实真要究根溯源,她最先对晏竟宁有印象便是因为他这管嗓音。他的声音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只要一入耳,却过耳不忘。
过去她一直觉得神奇,不知道原因。如今想来这便是命运的神奇之处。或许她命里就该遇到她,他的出现,让她接下去的人生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好困啊,没睡够!”
晏竟宁哑然失笑,抬起腕表看了眼,说:“你都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睡够啊?你最近怎么这么嗜睡?”
她捞起毛衣套在身上,很是不解。
她嘟囔:“我也不知道啊,老是觉得睡不够。”
晏竟宁悠悠道:“你说说你,春困秋乏,夏天嫌热,冬天嫌冷,一年到头就知道窝在家里睡觉。你就是睡出习惯来了。”
司濛:“……”
她瘪瘪嘴,没反驳。抬了抬手臂,指挥道:“帮我把大衣拿过来。”
晏竟宁瞅一眼挂在衣架上的那件咖啡色的毛呢大衣,当即皱了皱眉,“穿羽绒服,今天这么冷,山上的气温恐怕会更低。”
“好。”她听话地点点头,“那你帮我送柜子里翻件羽绒服出来。”
晏竟宁替她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这是司濛出嫁之前的衣物。当初结婚突然,婚礼一办,人就留在横桑了。这些衣服都没来得及搬过去。如今正好可以应急。
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司濛又顺道把围巾和毛线帽都给套上,全副武装。
长辈不宜给小辈扫墓。秦琬歌没去。司家那几个兄弟都有工作,自然也去不成。一道去的除了司濛和晏竟宁,还有袁叔。袁叔给两人开车。
雨天,天气昏沉无边,更添几分萧索。
司潆葬在郊区的墓园,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群山环绕,远离城市的喧嚣,环境倒也雅致。
车子停在山脚,有条小路蜿蜒曲折地通往山顶。
小路经政府修整过,灌了水泥,路两旁很干净,连杂草都看不见几棵。
陈叔撑了把黑伞,在前面带路,晏竟宁和司濛跟在后面。
郊区草木清寒,萧索荒凉。
小路两旁皆是成排笔直高耸的松树。树梢之上松针碧绿,绿意盎然。地上则铺了厚厚的一层松针,枯红的色调,像是一条地毯。脚踩上去,松软无比,脆脆的发响。
“袁叔,葬礼那天,有人来送她吗?”司濛眉眼低垂,神色自若。
袁叔走在前面,听闻司濛的话,脚步一顿,扭头轻声说:“有,特别多,她的粉丝都挤满了。”
百晓生短暂而充满传奇的一生,几乎是整个油画界的神话。离开时也是轰轰烈烈的,有无数人来送她。
没有人知道她曾病入膏肓,对自己的姐姐做了一件又一件疯狂的事情,将姐姐逼得抑郁。也不会有人看见她癫狂疯魔的样子和那凶残丑陋的嘴脸。
随着她的自杀,她的离开,一切都化为泡影,归于寂静。百晓生依旧是百晓生,是神一样的存在。人们只会记住她的音容笑貌,记住她美好的样子,记住她是天才美女画家。
司濛曾经真切地恨过她,恨意甚至融进了骨血。两人的关系几乎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释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司潆的那些恶行公之于众,哪怕是最煎熬的那段时光。网上的那些键盘侠疯狂地攻击她,言语辱骂,人身攻击。
逝去的人,应给获得安息。即便她生前十恶不赦。人没了,一切就都可以勾销。
明明没几步路,路面也很平整,司濛却走得十分吃力,双脚很重。
不过就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可她却是气喘吁吁。
“你该多锻炼了,就这么两步路,看你喘成什么样了。”晏竟宁拿出纸巾替她擦汗,将她额头渗出的汗水一点点擦干。
司濛喝了口水,呼吸这才渐渐平稳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体力越来越不行了。每天带牛皮糖出去遛弯,走两步就喘。”
晏竟宁悠悠道:“你就是待家里待久了,缺乏运动,才会这样。”
被教育了,司濛瘪瘪嘴,“哦。”
半山腰的墓园,周围全是坟墓,一排排整齐划一地立着。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个人影。都是冬至来扫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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