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_故郡遗骚【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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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丘骑着健硕的枣马,把娄夙拢在身前。她还是很不习惯这样,她与他之间,只有她自己知道隔着什么。而桑丘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倔强,她陪着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可魂却像落日的余晖一样,不在太阳身上。

  “你的事情我也听过不少,你还喜欢着那个战场疯子大皇子?或是那个药罐子二皇子?”桑丘说罢,不等回答又哼了一声,“那种男人有什么好!”

  娄夙捋了捋额间吹乱的发,“你既然听了我不少事,就该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四肢不健,还□□宫闱,这种女人又有什么好?”

  说不介怀是假的,“你很在意你的废腿?”可他更介怀她心里的这根刺。

  “如果我还能行走,也许会更自由。”

  “你现在也可以很自由,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这样带着你,落日黄沙,苍鹰绿洲,要多快有多快。”

  一扬鞭,马蹄声急。

  落霞从耳边流过,让人不敢奢求永远。

  第十二章 承顺

  “大殷德天三十七年,秋,帝薨,大皇子择日继位,于北宫盘龙殿外汉白池行“大射之礼”,礼成,改纪年“承顺”,特请漠北王前往观礼,即日启程。”

  棉鹿立在子息身旁,轻轻合上拟好的帛书,只等座中人颔首,就将这绢帛蜡封,加急送往大漠。

  “等等……”

  “是要改成\'特请漠北王携王妃前往观礼\'么?”跟随在侧多年,棉鹿很清楚大殿下的顾虑,“听闻永安公主再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路上舟车劳顿确实不便。”

  子息思忖了片刻,“还是让她来吧。”

  这许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不只是于他,也是于废太子子元。

  大射之礼,乃是北宫延续了千年的帝位传承之礼,当新帝手持弓箭,在文武百官面前射中汉白池正中的灵狐日晷时,才算真正继位。与此同时,宫中先帝的皇子将于当夜悉数出宫,前往封地,完成政局的大清盘。

  那日娄夙嫁往北漠,花轿中途停在宫中甬道的墙垣旁,队伍滞留了许久,直到黄昏才再次起轿。后又有人见二皇子模样的青年骑着骏马目送公主出城,子息就已感觉到,此二人间似有若无的情愫。

  想到娄夙对自己已释怀,子息是有些许减轻罪恶感的,她若就此绝了情爱投身沙漠,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可偏偏,命运如此捉弄人,子息再次扯断了她与子元的红线。这份罪恶,于是不减反增,在他的内心潜伏了整个春夏。现在只盼望那个叫桑丘的男人是个惜花之人,好让他得知,她现在是幸福的。只为这个理由,子息需要再见她一面。

  只为这个理由,子元亦需要这次相见。

  大射之日前夕,秋已深,从东宫退到这麟宫已数年有余,然而宫中物什,该留下的,该带走的,收拾收拾,只消了半日就已整理妥当。

  前往念州的所有东西挤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全然比不上其他皇子出宫的排场。

  子元抱着虞琴站在宫门之外,红叶飘落,宫婢们忙里忙外地清点着他的行装,身形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食指拨了下琴弦,一点清音旋即散开,无人察觉。倒觉得随时可以走了,伸手抚了抚马脖,原来半生的念想不过一车之隅,宫殿再大,人事再多,却像旅居一般无所牵挂,如今这个旅途只是延伸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心情之平静,自己也不曾料想。

  若说还有那么一丝起伏的话,就是不远处宫中大道上传来的马蹄脖铃之声,那是漠北王的队伍。

  自然,她也来了。到明日太阳初升,汉白池上,他们会有一次庄重的相见,是见证新帝初登,容不得一点杂念。

  盘龙殿中,子息一袭明黄的龙袍加身,他正了正衣冠,再看向身旁一身官家小姐打扮的女子。他正对着女子的眼睛,想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中获得一丝肯定。女子不言,只轻轻握住了子息背在身后的手。那力道恰到好处,触上时柔若无骨,渐渐十指紧扣,如藤蔓攀附着树干,似许一生相依相偎的誓言。

  子息胸中有股力量升起,正如殿外徐徐上升的旭日,有条不紊又势不可挡。再有片刻,等到日上东方,稀薄的光亮镀上殿外汉白玉铺就的礼池时,他只要稳稳地朝着中央高耸的日晷射出一箭,多年的心愿变算达成了。而南音,因早些年托给了朝中心腹,得了个重臣家千金的身份,待礼成后下诏封后,自然名正言顺。

  一切都在计划中,子息不禁嘴角上扬。他喜欢这种掌握一切的感觉。

  礼乐响起,殿门大开,新帝由龙阶上庄严走下,满朝文武列在汉白池两旁,恭敬垂手。子元站在离着阶梯最近的位置,正对着另一旁特赐坐席的永安公主。她现在是王妃,身怀六甲,一旁还立着她的丈夫。巨型的白玉圆池被日光照得泛起波纹,他看不清光晕中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子元心想,这样也好,她若如喜怒哀乐都收敛的画卷,自己也就能神情安宁,只静静看看她,不叫人再落了话柄。

  钟声击响,新帝将镇国长弓举起,镀金的箭头闪着刺目的光,“嗖”的一声,箭失射出,正中那形貌古拙狰狞的灵狐日晷。新帝伸开双臂,作拥日月入怀之状,百官齐齐跪地高呼,一切仿如即将到来年号——“承顺”。承接帝志,顺应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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